远东,哈巴罗夫斯克。
身为整个远东最富声名的军医,或者说,神奇的治愈系异能力者,米哈伊尔·阿法纳西耶维奇·布尔加科夫刚结束了一班深夜手术,第无数次产生想要偷偷溜走的想法,无论是回到他的家乡基辅,还是去往莫斯科,他都乐意。
他出身基辅最顶尖的学术家庭,家境优渥,本该在繁华之地享受生活与艺术,却因为在之前的异能大战时一时热血加入了志愿军后勤部队,结果连前线都没去到,却几经辗转被困在了远东长达五年之久。
当时,他先是倒霉地遇上了盖特曼反动组织,被劫走在那边当了几天军医,而后又被绥拉菲莫维奇上校的部队给救了,等他醒来他们已经到了雅库特区。
很快他又因为一时心软暴露了异能力,于是毫无疑问地被军队强行挽留一路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
那些往事简直不堪回首,现在以他的地位当然不至于再过那些苦日子了,他已在哈巴罗夫斯克安居了两年,但是他仍然想离开。
军队的那些高层把他盯得那么紧,连旅行都不批准,这边没有戏剧,没有宴会,什么都没有,整天除了手术还是手术;要么就是带那帮愚蠢的医学生,一个个没在学校学到几分本事就出来当志愿医护,帮不上他一点忙。
明明战争已经过去几年了,还有这种蠢货不停地过来想到他这边刷资历;最可恶的是,他们个个都能在结业后离开这边投入大都市的怀抱,只有他不可以。
该死的亚历山大·绥拉菲莫维奇怎么还不来带他走,当初不是说好的吗?!
又一次吐槽了他误交的损友,回到家的布尔加科夫并不意外地发现管家为他留了灯,只是打开门却发现,家中还有其他人。
布尔加科夫有些惊讶:“安托沙,是你?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来人是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少数不愚蠢且愿意留下来成为军医的人,也是他最看好的后辈。
除了性格有些羞涩内敛,又爱过于谦虚地自嘲,他几乎挑不出契诃夫有什么毛病。
和他相比,契诃夫十分的悲天悯人而兢兢业业,完全是一位最能赢得好感的医者,即使他没有像他这样的治愈系异能力,也无伤大雅。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呢?等等,我记得你这两天休假......?”
“抱歉,布尔加科夫先生,”契诃夫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我看过排班,原本以为您今天下午没有手术安排能提前回来。”
不提这个还行,一提布尔加科夫便又想抱怨:“你知道的,总有些大人物一丁点小毛病就想换个器官。”
呵呵,所以他给今日来的那位黑心官员换了狗的心脏,在他异能力的作用下,这颗心脏仍然能长成人类心脏该有的样子,但是,如果出现什么后遗症,那可不归他管了,那只能是那位高官坏事做多精神失常了......
契诃夫一脸犹豫地等他吐槽完才又继续说自己的事:“我订了明天前往莫斯科的车票,因此今晚必须向您请辞了。所以只能一直等到现在,抱歉打扰您的休息。”
“......”布尔加科夫沉默了,然后打出满头问号,“???”
“......我假设我没理解错,也没失忆,我并没有看到过你的辞职信之类的。”
“是的,因为如果我不说出真正的理由,您是不会批准的,但那个理由不太方便写在辞呈上面;而且据我所知上头的人应该也不会同意,毕竟我如果走了,您更要闹脾气了。”
契诃夫说到这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瞄了他一眼:“所以,我打算像您之前说的那样,偷偷溜走再说;如果莫斯科那边不要我,我再回来不知道可不可以?”
哈哈,你们听听,安托沙这小子还有些与众不同的幽默呢!
不,才怪。
布尔加科夫面无表情地将礼帽和外套都挂到衣帽架,然后坐到沙发上。有时候人太无语真的一时讲不出什么话。
“所以......为什么要辞职、我是说,偷偷溜走。”
“我打算去莫斯科,我想我该去见见高尔基先生。”契诃夫有些踌躇地重新坐下,一时没有说出重点,毕竟,那事关他一直隐藏的秘密。
面对这种废话,布尔加科夫发现自己比预料的有耐心:“为什么?莫斯科那边不缺医生,甚至连我这种还算稀罕的治愈系异能力者也没人想着花些工夫把我挖过去。”如果有人愿意就好了,他也想去莫斯科......
“其实,我也有异能力。”契诃夫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我想,我去莫斯科应当不是去当医生的。”
“虽然我并不讨厌当医生,也很乐意治病救人,但是,果然......行医救不了俄罗斯。”
“......”这个小古板在跟他说什么?
布尔加科夫瞧了瞧他文质彬彬的后辈,从他不修边幅的灰褐色中长发到总是低垂着的灰蓝色眼睛,从朴素老旧的仿佛从祖父那里继承而来的银边带镜链的眼镜和常年穿着的旧款黑风衣,到他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是什么异能力?安托沙,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雄心壮志。毕竟你刚来的时候甚至还没完全克服晕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哦,是的,我不该忘记你才20岁,正是充满抱负的年纪,我当年比你现在更年长两岁时仍是这样踌躇满志地要上前线。”
契诃夫十分明智地忽视了后面的话,只诚恳地坦白了自己的异能力:“我的异能力叫做变色龙,是一种和模拟与改变有关的异能力。我曾数次用这个异能力躲过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看来他是认真的。理所当然,安托沙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幽默,但并不是那种态度散漫不正经的人。“好吧,听起来是个很适合谍报工作的异能力。但我想,高尔基身边不缺这类人,你的性子也不适合这种工作。”
“我想,不会是谍报工作。虽然我打算去找高尔基先生,但是也未必就投靠他。只是我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已令我无法再隐瞒下去。”
“布尔加科夫先生,你说的很对,我甚至花了好久才克服晕血,也从不敢与人起冲突,我的性格离勇敢无畏相距甚远,甚至称得上胆怯和优柔寡断,并不像是《死魂灵》中描写的俄罗斯大地缺少的勇士。”
契诃夫面对被指出的缺陷毫无脾气,而是又习惯性的自省自嘲起来。
布尔加科夫却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突然做出那种决定,我真不该推荐你看那本小说。”
契诃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腼腆笑道:“不,我真的很感谢您给我推荐了这本小说。”
“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位作家了。他使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布尔加科夫麻木地点点头:“好的,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安托沙。”
“我的建议是,你退掉明天的车票,先冷静几天。不要被一时上脑的激情所掌控,你看我现在就很后悔当年没多想就加入了志愿军。”
说完他又怕这孩子是迟来的叛逆期到了,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不像我,你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荒凉的地方,过段时间我给你批个假让你去旅行,想去哪儿都行,怎么样?”
但契诃夫的眼神毫无波动,布尔加科夫一眼便看穿了他藏得有点深的倔强:这孩子果然是叛逆了。
“布尔加科夫先生,请您不必担忧过多,事实上,我已经想好了,我就去一趟莫斯科,找到高尔基先生,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或许得拜托您为我写一封给绥拉菲莫维奇先生的推荐信,否则我担心我无法被引荐给高尔基先生。”契诃夫考虑得十分周全。
不,我才不会写。
布尔加科夫内心被他天真的机智逗笑了,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想要做出一个关切又成熟严肃的前辈的样子。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成功令他破功:
“我会回来继续当您手下的军医的,如果最终结果证实、我不是超越者的话。”
“......”
“哈——??”他听到了什么?
布尔加科夫的大脑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