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明,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瞬间波澜四起。
上次因新政引发的争论硝烟未散,这一次,火药味更是浓烈了十倍!
街头巷尾,酒馆茶肆,到处都是争论的人群。
支持新政者,痛斥檄文颠倒黑白,维护旧制的腐儒冥顽不灵。
反对新政者,则将檄文奉为圭臬,痛骂新学伤风败俗,祸国殃民。
双方引经据典,唾沫横飞,争到激烈处,甚至拳脚相向,冲突事件在各地层出不穷。
南阳府。
知府李大人看着案头上那份《儒报》,只觉得头痛欲裂。
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比上次更加凶险!
檄文直接攻讦皇太孙,这几乎等同于谋逆!
可偏偏,那些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官绅大户,这次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个跳出来摇旗呐喊,竟丝毫不惧?
李大人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定然有通天的人物在撑腰。
紧接着的几天,李大人和他手下的差役们发现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现象。
城里,突然多出了许多操着浓重北地口音的外乡人。
这些人三五成群,出手阔绰,行踪却有些诡秘。
他们频繁出入本地几家大户的府邸,与那些早就被李善长余党暗中串联起来的势力迅速勾结。
很快,城里的地痞、泼皮、游手好闲之徒,像是被无形的手组织起来,数量比上次凭空多了一倍不止,气焰也嚣张了许多。
他们开始有组织地出现在新政公学的门前,滋扰生事。
或是堵住道路,不让学生进入。
或是散布谣言,恐吓送子弟来读书的家长。
甚至有几次,还与维持秩序的衙役发生了小规模冲突。
银子,像流水一样撒出去,目的只有一个——搅乱南阳,让新政无法推行!
李大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股暗流的危险。
他深知自己夹在中间,两边都得罪不起。
上一次的教训太深刻了。
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绝不轻易站队。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保住南阳的安宁,别出大乱子!
只要治下不出人命,不毁坏大宗财物,不发生大规模械斗,他就没有大的过错。
将来无论哪一方得势,他或许都能勉强过关。
于是,李大人立刻下令,加派人手,日夜巡逻。
他明确告知手下,对那些闹事的,无论是支持新政的,还是反对新政的,只要越界,就绝不姑息!
他亲自划定了数条红线:
绝不可伤及人命!
绝不可纵火、抢掠,毁坏公私财物!
绝不可聚众冲击官府和学堂!
违者,严惩不贷!
一时间,南阳城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官府的巡逻队与那些暗中组织起来的地痞流氓,以及自发维护新学秩序的民众,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李大人每天都如坐针毡,他知道,这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而南阳,只是大明无数州府的一个缩影。
一场由檄文点燃,由金钱和暴力助推的风暴,正在席卷全国。
目标,直指那刚刚萌芽的新政,以及那位年轻的皇太孙。
……
苏尘坐在自家院中,并未因外面的风雨而有丝毫慌乱。
这几日,他甚至没有踏出府门一步。
然而,大明十三行省的风吹草动,却如同掌上观纹,清晰地汇聚到他这里。
吴本六的京城罗网,雨化田遍布各地的“夺舍”暗桩,还有魏忠贤在北平传回的消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帝国的脉动尽收眼底。
各地回报如雪片般密集而来。
《儒报》那篇檄文的影响力,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李善长那帮老狐狸,还有淮王府那些看似迂腐的儒生,这次是下了血本。
而北平那位燕王殿下,显然也没闲着。
那些突然出现在各州府、操着北地口音、出手阔绰的“外乡人”,还有那些被迅速组织起来、数量倍增的地痞流氓……背后是谁在操盘,不言而喻。
苏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看到了南阳知府李大人的焦头烂额和左右为难。
像李大人这样试图在夹缝中求生、维持表面安稳的地方官,在全国州府中,大约占了那么两三成。
更多的地方,则呈现出更加剧烈的两极分化。
要么,是李善长经营多年的党羽故旧,或是被檄文煽动、坚决维护旧秩序的士绅儒生,他们旗帜鲜明地反对新政,抵制新学。
要么,就是在新政中获益,或是被苏尘暗中扶持、早已和他绑在同一条船上的官员、商贾、工匠,他们则针锋相对,坚决推行东宫的政令。
从最近的回报来看,许多地方已经不再仅仅是舆论战和口水仗。
小规模的斗殴、打砸事件层出不穷。
支持与反对新政的群体,在街头巷尾,在学堂门口,甚至在衙门之外,已经开始发生直接的物理冲突。
局势,正在朝着失控的边缘滑去。
苏尘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眸色深沉了几分。
他知道,这还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尚未完全降临。
……
同一时间,东宫。
朱允熥几乎一夜未眠。
眼下的青黑,让他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憔悴和焦虑。
各地新政衙门传来的奏报,同样堆满了他的书案。
那些奏报里,不再仅仅是新政推行的捷报和新学堂建立的喜讯。
更多的是各地儒生士绅的激烈反对,是《儒报》檄文引发的汹汹舆情,是地方官吏的为难和迟疑,甚至……是流血冲突的报告。
他看到了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和百姓,在维护新学堂时被打伤。
他看到了那些送孩子去新政公学读书的家长,被人堵在家门口威胁恐吓。
他看到了南阳等地,那些明显是被人组织起来的地痞流氓,是如何嚣张地冲击秩序。
为什么?
朱允熥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痛苦和迷茫。
新政,是为了让大明更强盛,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科举改革,是为了选拔真正有用的人才,是为了打破那僵化的阶层。
这难道错了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反对?
反对得如此激烈,如此不顾一切?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