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院内,除却余焕,奉恕两位主角以外的其余人,纷纷退至院墙边缘。
给二人留出大概两丈距离空间。
吴东这时也已站在了院落右侧殿宇屋檐下,与姚名成并肩而立。
看着身旁少年眉目间,隐约残存的几分哀伤痕迹,吴东有心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为有效。
“别想那么多,别管那么多……”之类的话只能偶尔说说,偶尔拿来用下。
真要当成处理内心负面情绪的惯用招数使,那姚名成装瞎装到最后,很可能把自己装成和尚道士。
转而一心遁入空门,四大皆空,无欲无求,无所执着,以此追求无烦无恼。
有些事,终究只能由他独自面对。
院内两名剑客较量,在此刹那间以余焕率先出鞘开始。
所谓触及剑意,最基本的前提自然是有着积累颇深的破浪境实力在身,能够轻易做到汇气于剑,剑势外放。
此即吴东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里面提到剑气来由。
剑本身没有气,有气的是持剑人。
若非如此,余焕又怎敢大言不惭,直接拿他普通沉木剑鞘去与青锋利刃对碰?
多道锋利无形剑气,随着余焕手里挥动的青苍剑花飞出,凌空奔向正前方布衣身影,如同剑网笼罩。
相较于真正剑意而言,这道看似凌厉至极,避无可避的剑网手段。
也仅仅只是余焕先行试探一击罢了!
面对如此剑气,奉恕并未像余焕料想的那样,提起手中青锋利刃回以剑气抵挡。
而是用心念诵出句句诗词文章。
“海畔尖山似剑铓!”近乎转瞬之间,在那道无形剑网即将触碰到奉恕体表衣裳时。
有崇山峻影,横亘于剑网前方。
伴随阵阵海浪潮声翻涌,这座海边崇山虚影,峰顶尖耸,极似刀刻斧凿,利剑锋芒。
奉恕他竟是以儒道诗文之中的剑芒,来抵挡余焕挥出的剑气大网,甚至远不止抵挡这么简单。
在撞碎掉那几道无形剑气以后,横亘在奉恕身前的崇山峻影仍未消散。
峰顶尖耸处似有实质光华流转。
“秋来处处割愁肠……”下句诵罢,院内忽有咸涩味道海风掀起。
状似无足轻重地吹往余焕所在位置。
然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事实当真如吴东他仅凭肉身凡胎感受到的这样?
当然不可能,至少身为直面这道“海风剑芒”之人,余焕此刻反应如临大敌,不自觉打起十二分精神。
同样抬鞘用力挥出白色剑芒应对。
所谓剑芒,指的便是比寻常破浪境剑客掌握的剑气手段,还要再上一层之物。
汇气于剑,凝气成芒,光耀剑势。
剑芒,再通俗点来说,就是对于一名破浪境界剑客,已然触及天地剑意大道最好的证明。
剑气无形,剑芒有形。
当左侧那道海风剑芒,与右侧白色剑芒相撞的一刹那,院内疾风瞬起。
吹的姚名成,吴东两人睁不开眼。
直至院墙旁高昂挺立着的银杏小树停止自身枝叶摇晃,风平过后。
姚名成他们再度睁开双眼,发现院内二人依旧纹丝未动,尤其是余焕,右手紧握剑鞘护于身前。
面容上流露出明显不满意味。
“你我剑客比拼,不比剑术,不比剑意,为何要靠儒道诗文出招?”
对此,他自然是感到极不理解。
奉恕身为一名剑客,手中持剑而不用剑,胸怀剑意而不显露。
反倒要跑去吟诵什么狗屁儒道诗文。
他若继续借助儒道诗文虚影之力,来与自己比拼,这还叫什么狗屁剑客较量?
又与自己方才持剑破除海浪何异?
“儒道诗文之中,亦有剑意可以追寻。岂不闻……书生胸有三尺剑,笔锋可抵剑锋利?”
奉恕嘴角微笑,淡淡开口解释道。
“笔就是笔,剑就是剑,笔锋怎比剑锋利?胡言乱语。”
余焕闻言浓眉皱起,看向面前布衣男子的目光里充满不善意味,他现在是真怀疑,自己会不会看错人了。
眼前之人,其实压根就不是他的所谓同类,知己剑客。
只不过是个为追求剑意领悟,另辟蹊径,选择放下手中长剑,跑去读书,结果读完这几年书……
反倒把自己整个人都给读傻了。
开始变得神智不清,胡言乱语,连书生手中狼毫笔,与剑客掌心杀人器,这两种截然不同之物都分不清。
“只要胸怀剑意,何物不抵剑锋利?心既是剑,足够锋利,何需多余之物在手?”
言罢,奉恕心底利剑彻底浮出水面。
仅此一剑,他为之苦苦追寻数年,又将之死死埋藏数年,只为养到足够锋利。
到而今,也是时候该让它出鞘了!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不知为何,前方布衣男子手中拿着的自己那柄青锋利刃,分明早已出鞘多时,更何况他此刻并无任何举剑动作。
可……余焕内心最深处,就是有一种莫名危险来临前的直觉出现。
也正得益于这股直觉,让他恍惚之间,仿佛听见前方传来利剑出鞘声,下意识抬鞘摆出抵挡动作。
却不料那道突如其来的霜刃剑芒,径直掠过男人身侧,冲向院落右侧殿宇。
与此同时,远在江兴路百里之外的某条乡间土路上。
邋遢老头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立即抬手掐诀,直到片刻以后,他的嘴里方才开始小声嘀咕不停。
“也没人拆观啊……浑小子怎么突然又回观里了,还带着那人一起回去……”
思来想去,单靠常理度之,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糟老头子,无奈再度抬手,边走边掐。
院内,自从那道凭空出现的霜刃剑芒,被忘乎所以的奉恕在心底挥出来以后。
能够提前想到避开余焕,避开院内围观众人,以免伤及无辜,已然是奉恕他这个深陷忘我之境剑客所能做出的最多思考了。
再想让他顾及到院内那些花花草草,砖瓦殿宇的安危,那属实是太难为他了。
好在那道霜刃剑芒,冲至姚名成身侧殿宇大门前一丈距离之时,便好似受到某种神秘力量抵挡。
使此寒光剑芒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在半空中与之僵持片刻,缓缓消散无形。
早就反应过来的戬阳面带怒意,走出真君殿宇,抬手指向奉恕语气冰冷道:“胆敢损坏我观内防御结界……
你做好偿还债务的心理准备了吗?足够抵御住凝意境攻击……你少说也要赔……”
院落内,刹那间,万籁俱寂。
青衫男子耳畔似乎仍有那道利剑出鞘,展露锋芒之声回荡许久。
荡得他呆站原地,失神许久。
许久过后,余焕脸上终于有所反应,先是嘴角边微微掀起的那一抹笑容。
再逐渐放大到整张脸,整个人身上。
“好剑……好剑……只此一剑,无论如何都称得上剑意之境了……”
青衫男子口中喃喃自语,既像是当着奉恕面承认他的厉害,承认自己剑不如他,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
何为真正剑意?此即真正剑意!
真真正正,纯粹至极的凝意一剑,原来是要从心底挥出才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