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千,道一万,讲述,解释这么多有关于剑之大道,剑心修行的事情。
目的只有一个,解释清楚余焕与奉恕两人间为何会如此惺惺相惜,余焕又为何要特意提醒奉恕,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此乃同属登临绝路之巅途中,两位孤独之人,孤独剑客内心最深处产生的共鸣。
在这条看似没有尽头,始终无法为世俗外人所理解的绝路途中,甚至就连所谓前人留下的“峰影”激励都不曾有。
后世剑客们在这条注定望不到尽头的绝路途中,越往前走,越能看到的风景……
只有那数之不尽的小土包,里面零零散散夹杂着的少量木牌,尚且可以让后世之人知晓此处土包内埋葬着的人姓甚名谁。
他们曾经在剑道绝路上做出过何等青史留名,惊天撼地的壮举。
但更多的,还是籍籍无名之辈。
因此在登临这条或许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绝路之巅过程中,能用来聊解内心孤独,寂寞的同道中人。
自然也就显得格外重要,亲切了。
“你还未曾用出你领悟到的那一丝剑意,谈何输赢?更何况我方才这一剑,实际也并非你见到的那般强大。”
青衫男子身后布衣男子突兀出声,奉恕此刻内心怀揣着的,与余焕显然是相同想法。
同为毅然决然踏上这条“无敌”绝路的天骄剑客,为了化作“绝路”尽头处,那道从未出现过的“峰影”尽头。
而甘愿赌上自己整个大好人生,整段光明前途与未来的壮烈举动。
至少此时此刻,称他们一声英雄毫不为过,纵使在真正剑道鼎盛之日出现前,他们最终结局仍旧是化作那冢中枯骨一具。
依旧改变不了他们是英雄的事实,谁言埋葬在黄土之下的失败者就不算英雄?
“怪我刚才小看你了,今日受教,汝当为吾师。你说的没错,书生胸怀三尺剑,笔锋可抵……剑锋利……
你今日教会我的儒道诗词剑意,让我毫无预料落败,此乃事实,何需再给机会?”
余焕前进脚步未停,仅是微微低头看了眼手中青苍长剑,随即大笑出声:“不过你我之间的较量,还远未结束。
以后你我肯定还会再见面的,等到那时候,我再来好好领教下你的诗词剑意。”
抬腿迈过院外门槛,青衫身影丝毫不改来时挺拔姿态,转身回望院内布衣男子,扬起手中长剑告别。
“今日暂且算了,我余焕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说好的落败就走,岂能食言?”
青衫虽去,留存在院内布衣男子心底的触动却是久未消散,直至身后真君殿内,范正源面露关切走近。
“奉恕,想去便去,我早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也该做回你自己了……腾论……”
看着眼前这位,自幼便陪伴自己长大,最终选择走上与他截然不同剑客道路的布衣男子。
范正源眼神里隐约流露出唏嘘意味。
直至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都忘不掉那日大雨倾盆之夜。
自己这位阔别多年未见,就连模样都已经变得极为陌生的幼年玩伴,提着一柄断剑叩响他家大门时候场景。
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他也不肯说,只说是自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无可奈何的范正源只好劝他放弃这狗屁剑道,趁着现在还年轻,有回头路可走,跟着自己研读圣贤经书多好。
早在腾论他当初决心练剑,未来成为一名仗剑走四方的侠义剑客之时。
范正源就曾劝过他,拦过他无数回,奈何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搞得腾论练剑之心越发坚定不可摧。
甚至为此,不惜彻底离自己而去,离他整座范府亲人而去。
说是要出去追寻他的所谓剑之大道。
时隔多年未见,经常收到腾论传来音讯的范正源,本以为他在剑客道路上走的还行。
年方二十便能迈入破浪剑境,修炼出强大无匹的剑气,假以时日,必然能成就一方剑道宗师。
待他报完深仇大恨,衣锦还乡,到那时二人还可再度把酒言欢,寻香……
却不料,他日兀然重逢,竟是以这般场景,这般模样相见……也罢,败了便败了,败了也好。
只要他内心大仇得报,即便追逐不到他心目中的凝意之境,也未尝不算件好事。
范正源如此想道,既是在安慰自己不要过于担心,同时也是在开导腾论,开导他不要太过执着于那一场争斗失败。
既然他当初想报的仇早已经报完了,何不趁此机会回来,继续待在自己身边快活?
什么吃喝玩乐,寻香勾栏,现在的他再想干这些事情,不仅自己不会阻拦,估计就连范府里那些亲人都不会说他半个不字。
比起出去拿命寻剑道,些许黄白之物就能买到的快乐,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外出闯荡的这十几年时间里,不知腾论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竟能让他整个人性情大变。
变得那般沉默寡言,眼神呆滞,飘忽不定的始终落不到实处去。
曾经那么爱笑,整日吵着闹着,要强拉着自己陪他上街去吃喝玩乐,寻香听戏的少年。
如今在他面前主动许下这些,他往日听了能高兴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的诺言,对他竟是起不到半分触动。
就好像……好像是在逼着他回来,继续待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研读圣贤经书那般。
连吃喝玩乐都已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范正源猜测,其中关键肯定还是他嘴里念叨不停的那场失败。
身为儒家门生,他自然不懂什么狗屁剑心,更理解不了在一位剑客心目中,形如天堑鸿沟的实力差距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修这狗屁剑道,让他异父异母,形同亲生的兄弟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整个人失魂落魄到了,说他下一刻会提起剑来自刎离世,范正源都丝毫不怀疑,反倒极为认同。
因此他开始转变想法,充分运用上自己在岳县当这几年县学教授……
积累下来的教学生,教弟子经验。
对待失魂落魄,感觉以往坚持信念全部被打碎,推翻掉了的人,最好解决办法便是……
一个与他平常关系极为亲近,极其受他信任之人站出来,以一种极为强硬的态度,抓住他的手走出阴霾困境。
这时候单靠言语劝导,单靠他自己想通已经极为困难了。
不说不切实际,完全没可能自己想通,只是说就算他最后能够成功想通,其中需要耗费的时间也绝对不短。
更不用说在这段时间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万一他突然悲从心起,没控制住,做出点傻事来,那该怎么办?到时候该让他家人朋友上哪哭去。
因此范正源既无法时刻盯紧腾论,确保他不会一个想不开,干出点傻事来。
更无法仅凭三两言语,便能轻易化解其心底那道绑起来的结,在这种情况下,范正源宁愿像少年时候那样。
继续充当大哥角色,利用自己的威严来强行干涉腾论内心生活。
也绝不愿看到未来黑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场景上演。
“哥……你……你同意我继续……”
布衣男子转身回望,看着范正源一步步走近自己,正纠结着该如何同他开口。
就见到范正源抢在前面说道。
而且说的话,竟然还是支持他继续去追逐剑客道路。
“呵呵……我同不同意又有何关系?你早已长大成人,你的人生,你未来的修行道路都只能由你自己一个人做主。
更何况……你这个小书童,如今在武道修行上反而比我先触摸到凝意境门槛。
整日跟在我后面研读诗词真意,研读圣贤经书,竟也能从中悟出剑意……我这个当兄长的,又怎能误你天赋。”
范正源嘴角边掀起一丝笑容,打趣完面前布衣男子。
随即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面色肃然。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内心深处,对于当初那场争斗失败的心结始终未能打开。
你现如今领悟出凝意剑境,我猜你肯定还要去找那人报仇,报不报仇的我拦不住你,但我身为你兄长。
我有句话必须提醒你,无论在外遭遇多大挫折,感觉自己承受不住了都不要死扛。
一定一定……不能自己死扛着,不告诉我,不告诉爹娘他们……不告诉爹娘他们也就罢了,免得他们多操心。
但你无论如何,到那时候都要及时告诉我,千万不能自己死撑着,谁也不说。
听到没?别在那嬉皮笑脸不当回事,在外还是像以前那样,时不时给家里寄几封信,好让我知道你最近过得怎样。
寄信的话还是寄到冷灵府,直接寄到家里去,免得我在这岳县职务出现变动。
到时候你寄信找不到我人在哪,还有……自己一个人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