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原本僻静的小楼内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夹杂着小丫头时不时的低声轻斥:
“哎哎哎,都小心些,小心些,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金丝芍药,昨个儿县主娘娘特意送来的,拢共就这么几盆……”
“放那里做什么,小姐不都说过了,最好看的定是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还有那个五色赤丹,甜枣,你这丫头,怎的这般笨手笨脚的……”
一众小丫头协力之下,不多时,不大的小院很快便又成了小花园子。
红的,蓝的,紫的,各色花卉交映成趣,不时还有蜂蝶穿梭其间。
甫一过来便见此情景,杨大小姐下意识皱了皱眉,旋即瞧也不多瞧上一眼,在一旁丫鬟的服侍下,只径自加快了步伐。
阁楼内,安宁这会儿正学着原身的模样托着下巴,发呆……
是的,发呆。
原身小姑娘不通文墨,琴曲方面更是一塌糊涂,别说娱人了,自娱都是勉强。常日里唯一的兴趣就是捣鼓各种华服美饰,或者跟几个小姐妹们探讨一波时下新流行的妆容。
偶尔看看新出的画本子。
不过可惜的是,最后一个已经被前几日自家阿娘以费眼,耽搁养病尽数没收了去。这会儿窝在小院里,小伙伴儿们也都不在,这日子怎的一个无趣了得。
当然有赖强大的神识,安宁这会儿也能勉强翻翻空间里的藏书。
不过这般模样,看在前来探望的杨大小姐眼中,就实在有些不成样了。
穿过层层纱帐,只见雕刻着各色青萝缠枝花纹的檀木软榻上,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懒懒地倚在榻上,额间细小的流苏花钿正随着一点一点的小脑袋不时晃动着。
因着夏日天热的缘故,来人身上只着一件水红色缠枝牡丹抹胸,外间浅浅罩着一层烟水色纱衣,直将如雪的肌肤格外耀目。
微风拂过,薄裳间似有光华流动。
只一眼,杨婉便立马认出,这是近来京城中最为风靡的软玉纱,据闻连宫里娘娘们都爱不释手,价值更是不菲,一匹便要花掉府中将近半月的花销。
更别提此刻戴在对方手上的暖玉镯,怕是府上小半年的花费也未必能及得上……
因着出嫁在即,已经开始接触管家事宜的杨大小姐下意识在心下盘算道。
杨婉眉间不觉皱的更深了,身后,慢了一步的杨二小姐下意识轻拽了长姐的袖口。
这才堪堪将脱口而出的训诫收了回去。
只当没发现二人的小动作,须臾,安宁这才转头,学着小姑娘的模样眨了眨眼,语气轻快道:
“两位姐姐要来,怎的也不叫丫鬟通报一声?”
“怎的,自家姐妹,来往间也要讲究这些了,我怎么不知三妹你什么也讲究这些虚礼了?”
“哦,这样啊!”
只当没听出来人的不满,安宁径自点了点小脑袋。也不看来人,只随意拨弄着手上殷红的珠串:
语气轻快又散漫:
“两位姐姐不介意就好,今儿正好阿玉她们都被我支使出去搬花了,想必招待不周之处,两位姐姐自会体谅。”
“毕竟自家人,倒也不用讲究那些!”
说着,安宁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杨婉:“……”
谁人不知,府上大小姐最是大方得体,因着自小养在老夫人跟前,常日最是讲究礼数。待到及芨之际,老夫人更是亲自为其延请名师,一行一止莫不若尺子量出来的一般。
可以说全身上下无一疏漏之处。
此次许的人家又是最重礼数的书香名门,传世百年的崔氏,虽只是旁支,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子。
打从这桩亲事定下,大小姐常日里更是待自己要求甚严。
今日之所以这般生气,未尝春雨阁上上下下实在过于散漫,自觉被怠慢之故。
然而这会儿到了眼前这人嘴里。
轻抿了口小丫头匆忙沏来的清茶,杨大小姐下意识深吸了口气。
莫气,莫气!
女子自当贞静。
德容,从来德在前,容为末……
罢了,跟一块儿雕不开的榆木疙瘩计较什么!
抬眸在对方艳若桃李的芙蓉面上看了一眼,杨婉这才缓缓开口:
“不提你之前做的荒唐事,三妹身子既已痊愈,便该早些前去寿安堂给老祖宗请安才是,今儿早祖母还提起三妹你呢!”
提起?
她老人家有那么闲吗?
嗐,整个府上谁不知晓,三个孙女间,老太太最不喜的就是她这个空有一张脸,不堪教化的笨瓜子。
跟倒霉媳妇长得格外相像是为其一,被自家倒霉媳妇亲手养大是其二,跟倒霉媳妇活脱脱一国的更是重中之重……
当着两人的面儿,安宁丝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须臾,才完全不走心的来了句:
“放心吧,大姐,妹妹我知道啦!”
杨婉:“……”
这谁能放心的下?
一旁的杨媛:“………”
“两位姐姐可还有事?”
伴随着叮咚响起的珠翠声,安宁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有,只是觉得三妹你今日,好似有些不大一样!”
出乎意料,这次开口的却并非杨大小姐,而是一旁从方才起便沉默的杨家二小姐杨媛。
听到声音,安宁这才缓缓抬眸,看着眼前轻言细语的二姐姐。
话说杨家这三个姐妹,明明一家子,说一句风姿各异也不为过。
作为嫡长女,杨婉从小便被教导的端庄大方不说,连面容也是长辈们最心水的那一款。
唯一可惜的是,杨父遗传过于强大,亲娘的美貌基因在这里实在优势甚少。
因着这个,这具身体的亲娘俞氏早前没少唠叨过。
二姐杨媛则是妥妥清丽佳人,十五岁的少女,身姿袅袅婷婷,总之一眼看过去人美气质佳,说是满身书香亦不为过。
就是不知这位究竟缘何这般开口了。
安宁没有回答,只兀自向对方投了个疑惑的小眼神,一双宛若琉璃水晶的目光狐疑地瞧着对方。
总之,一句话,心眼子不大,全写在脸上。
同以往也无甚两样嘛!
下意识地,杨媛不觉松了口气,须臾方才抿唇笑道:
“三妹许是不知,前几日谢公子方才……”
只外音未落,便被身侧之人厉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