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凭什么
涌动的厚重云层之间。
积攒的雨珠震荡不停，刺目的电光在身侧游走，带着恐怖的噼啪声。
红龙稳定好躯体后，第一时间确认夏冉的安全，并安慰道：“放心吧，即使是黑暗神亲临，也会被九州大陆的禁制压制神力。更何况只是一只堕天使。”
“只是一只堕天使？”希尔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带着他惯常的上扬语气，仿佛不经意道，
“红龙，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是很讨厌黑暗阵营的存在吗？”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红龙语气不善，眼眸中闪烁着如同匕首般的冷光。
“哦？”
希尔特意拖长的语调像是一个小勾子，预示着有什么红龙不知情的事发生了。
他心底再度升起不妙的预感。
红龙张了张嘴，本想骂一顿希尔的欲盖弥彰。
谁知希尔紧接着目光上抬，看着他背后那个记忆中的落魄剑客道：“荣光与您同在，我的主，这条蠢龙是你新找的玩具吗？”
什么？！
什么叫【荣光与您同在，我的主】？
这些字拆开来，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显得有些陌生了呢。
红龙身躯突然变得无比僵硬，试图解析这句话的第二种含义。
“你走吧。”
一道人声突然从背上响起。
明明还是平常的语调，但落在红龙耳边，却比漫天的电光雷鸣还要掷地有声。
夏冉有些无奈，捏着已经愈合完毕，却不知怎么，依旧没有一丝复苏意向的光明神神格，悬空站在希尔对面。
从漩涡云雾出现的瞬间。
夏冉就意识到，希尔在规避九州大陆的禁制，此处地界暂时被独立了出来。
她一个受了重伤的神。
要面对数位实力正处在巅峰状态的二级神。
红龙留在这，不过是徒添伤亡罢了。
好在为她争取了一些时间。
夏冉说出让红龙离开的话语后，对面的希尔，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堕天使背后的翅羽展开，暗羽在阴云里像是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希尔心底带着一抹可笑的恨意。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明明是立场混沌的黑暗神，明明被这些暴虐、冰冷、充满恶意的情绪终日包裹着，却始终淡得像是神山上高悬的一轮冷月。
光明神仅仅是被黑雾浸透了本源，便生出了不甘和恨意。
为什么祂偏偏能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对所有人保持着如出一辙的耐心。
凭什么？
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都能享受和他一样的关注度。
他不是祂最得力的属下吗？
为什么祂眼里却像是看不见他一样？
倒是每次借口去九州游历之时，都和光明神一起，两个人装作刚接触超凡的游历者，一起在九州遍地闲逛，留下联系紧密的传说。
比如驯服红龙的故事里。
那位光明神捣毁了一座盗贼的巢穴，跟着一起加入了花车巡游，只是站在最末端……
“你说什么？那个找我要签名的无名骑士，就是光明神？”夏冉终于维持不住淡定，震惊道。
她实在很难将当时那位，为了要签名，冒冒失失撞倒了一排插花的家伙，和每次众神议会时神色淡淡，众星拱月的光明神联系起来。
听见这道疑问声，希尔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不满，给一股脑说了出来。
或许一连多日的追逐，让他有了空闲去回忆过往的百年。
回忆他是怎么被无所不能，荣光永恒的黑暗神看中，从无数二级神明中脱颖而出，成为黑暗神殿之中最出名的附属神。
回忆他曾以为自己能永远得到黑暗神的注意，在无数传说中与祂并肩而立。
直到幻想被冰冷的幽暗粉碎。
他留在神殿之中处理事宜，享受与主神别无二致的待遇。
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待遇，神山之中难得一见的信任了。
但在窥见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时，希尔心底还是免不了升起一丝不甘心。
于是。
他借用了夏冉的名头，将光明神轻易地引入了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光辉圣洁的菱形体神格被粉碎之前，光明神还眨着那双仿佛万事万物都无法被纳入眼底的眼睛，注视着月亮升起的方向。
在狂风骤雨之中。
希尔坦白了一切。
暗色翅羽形成的阴影笼罩着戾气十足的堕天使，他看着夏冉，不再是从前那种敬畏的姿态，反而目光直勾勾的像是挑衅。
而被他唤出的那一幕幕留影，则忠诚地记录着每一次夏冉到九州游历之时，背后跟着的小尾巴。
找她要签名的冒失骑士、一同征服雪山之巅的冒险家、篝火晚会时在她边上讲故事的吟游诗人、穿越无人地时遇见的孤立木屋主人……
居然都是光明神的化身。
他们曾经无数次相谈甚欢，分享同一壶美酒。
闪烁的电光之间，随着留影的不断放映，原本静悄悄的光明神神格，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
先是最外圈的框架开始颤动，仿佛不相信这一切， 被他辛辛苦苦隐瞒下来的一切，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揭露出来。
接着颤动越来越明显，淡金色的薄雾散开。
很快，菱形体挣脱出夏冉的桎梏，凌空而起，像是一个卡壳机械被唤醒般，重新恢复了不规则转动，细听之下，隐隐有金属嗡鸣之声、细雨飘摇之声、雪松抖落冰雪之声响起。
但这些声音出现了又很快消失。
据说不同命运的人，将会听见不同的细碎声响。
“希尔，关于这些留影的事，我完全不知情。如果知道光明神和我距离这么近，我肯定会怀疑祂的意图，从而让你严密监视光明神殿……”夏冉语气诚恳。
比起一个向来都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并在各种传说中立场相对的神明，她肯定更愿意相信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得力下属。
希尔却不想再听。
他周身阴翳窜动，混乱的气息像是第一天跨过重重雷劫，沐浴着闪烁电光，在轰鸣的雷声中，第一次看见巍峨耸立在悬崖边缘的黑暗神殿。
当时。
一堆堆蜡烛窜起火苗，一重重殿门为他而开。
漆黑幽暗的神座之上，有一道略带困惑的声音响起：“居然有人从此证道。”
他抬眸看去，那是一尊蜿蜒黑发垂落脚底的神像，祂支着下巴，目光宛如一面明镜。
往事种种，已是泡影。
“事已至此，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希尔看向夏冉，一道道翅羽暗影毫不留手地激射而出。
绝大部分刺向正发生异变的光明神神格。
夏冉轻叹了一口气，右手微抬，顿时无数猩红飘带从幽暗之中显现。
这些看似柔软缥缈的飘带，却拥有着强悍无匹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堕天使的翅羽拦下。
论单打独斗，神山上下，还没遇见一个对手。
夏冉右手放平在空中一挥，瞬间一柄犹如鬼魅的漆黑唐刀钻出，在张牙舞爪的猩红暗影之间穿梭。
和狂乱的猩红暗影比起来。
唐刀静默得像是一抹被人遗忘的阴影。
但希尔知道，这柄唐刀才是最恐怖的存在。他目光一动，一道翅羽冲天而起，炸开了醒目的黑色焰火。
顷刻之间。
涌动的云雾之中出现了一尊尊形貌诡异的神象。
祂们依旧隐瞒着自己的真实面貌，以求无论这场暴乱以何种形式结束，功过归于谁方，都拥有随时站队的权利。
当然，为首的那几位已经退无可退。
当无数二级神像出现的瞬间，刚处于上风的夏冉又露出疲态，形势开始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