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那我们这硖州有救了?” 许智仁缓缓起身,玄甲缝隙里渗出的汗气在寒夜里凝成白雾。
他抬眸时,目光扫过父亲鬓角新添的霜雪,心中一阵刺痛,喉结滚动,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那些被困城中的日日夜夜,看着将士们用桐油拌着木屑修补城墙,听着城外萧铣军的战鼓震落檐角冰棱,此刻都化作眼底浮动的微光。
许绍抚着染血的城堞长叹,掌心的老茧蹭过箭痕斑驳的青砖:“是啊,硖州有救了。” 他忽然转身,枯瘦的手指指向暮色里炊烟渐起的街巷,“你听,西市的梆子响了。这些日子家家户户省着糙米度日,如今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敲打的铜锣声,混着伤兵隐隐的嗷嚎顺着城墙飘上来。许智仁望着父亲被火光映得通红的眼眶,忽觉喉头哽住,那些在城楼上数着箭矢熬过来的月余时光,此刻都碎成了江面上粼粼的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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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荆州南郡江陵,昔日鸣凤帝萧铣的宫殿内,程咬金满脸写着羡慕嫉妒,神色极为复杂。他直直地伫立在原地,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徐世绩讲述战果汇报。
徐世绩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此次攻陷舟师营地,我军共计缴获战船两千余艘,俘虏敌军兵将七万余人,更收缴了大量粮草辎重。舟师营地历经激战,除了与陆地接驳的那扇城门,因遭受我军强攻破损不堪,其余各处,诸如营房、了望塔、兵器库等,并无严重损毁,稍加修缮,便能为我军所用 。”
此言一出,便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士信,此刻也不禁微微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惊讶与赞叹交织的神色。裴行俨则轻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艳羡。二人皆是战场上的悍将,历经无数恶战,却也被这辉煌战果惊得有些出神。
首座之上,秦琼身姿笔挺,神色沉稳。听闻徐世绩所言,他微微颔首,动作间甲胄轻响。这本该是一场由他亲率大军主攻的战事,然而当大军浩浩荡荡奔赴战场,行至近处才惊觉,战事竟已早早结束。
战场上硝烟尚未散尽,满地皆是敌军丢弃的兵器、破损的军旗,远处徐世绩正指挥着士兵清理战场,那些缴获的战船、俘虏的敌军,都在无声诉说着这场战役的胜负已定。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徐兄弟,你们后军这次可太露脸了,” 秦琼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快步走到徐世绩面前,用力捶了下他肩膀,满脸都是赞许,“没想到你们后军此次是倾巢而出,丝毫不留后手,这等果敢,这下谁都得对你们后军另眼相看!”
他转身看向殿中将领,神色激昂,大声下令:“战果都统计好了,马上把捷报传给单统帅,让他也高兴高兴。舟师所缴获的粮草辎重,一半送回昆山县,另一半都归徐兄弟调配,按各部需要安排,论功行赏,切莫让麾下兄弟寒心。”
稍作停顿,秦琼目光冷峻地扫过众人,继续有条不紊地安排道:“至于那些俘虏,各部将领各自去挑选甄别。甄别时务必仔细,对那些真心归降、愿意为我军效力的,可收入麾下;若是查明乃被敌军强征入伍、实属无奈的,就酌情给些钱粮,遣送他们回家;但要是碰上那些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无需多言,就地斩立决,莫要让他们玷污了我军营地!”
众将齐声应诺,声如洪钟,旋即抱拳领命,纷纷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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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洛郡,连日肆虐的大雨总算偃旗息鼓,只留下阴沉的长空。城中此刻一片狼藉,积水高涨,几乎要没过行人的小腿肚。街边店铺的门板被泡得发胀,摇摇欲坠,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树枝、草席,还有不知从何处冲来的杂物,随着水流打着旋儿。
平日里热闹的集市冷冷清清,摊位东倒西歪,商户们满脸愁容,站在门口望着这汪洋一片,不住地唉声叹气。道路两旁的沟渠早已不堪重负,污水四溢,散发着一股腐臭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皱眉掩鼻。
至于田庄中,景象更是惨淡。原本肥沃的土地被雨水泡得软烂,一脚踩下去,泥浆直没脚踝。田埂被冲垮,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庄稼东倒西歪,浸泡在浑浊的积水中,叶片泛黄,毫无生机,农户们辛苦大半年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
田庄里的房屋,不少都出现了漏雨的情况,屋顶的茅草被冲得七零八落,屋内一片潮湿,被褥、衣物都散发着一股霉味。农户们聚在一起,望着这一片狼藉,脸上愁苦之色化不开,不少人的目光都望向城西林家的田庄,眼中满满的艳羡。
林家田庄,不过是水库积满,而积水却是通过预先设计好的排水暗道,缓缓流入附近地势较低的荒田中,既避免了田庄内涝,又巧妙地储存了水源。
林家的田埂早在暴雨来临前,就被加固加高,此刻依然坚固如初,将一块块农田整齐划分。新种下的粟米苗在雨水的滋润下,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愈发葱郁,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生机。
田庄里,一间间屋舍错落有致。其屋顶修缮得极为牢固,连日的暴雨如注,却愣是未能渗进分毫。屋内干爽整洁,丝毫不见外界风雨肆虐的狼狈。
各家的地窖之中,储备的粮食物资摆放得整整齐齐,麻袋里装满了粮食,坛坛罐罐封存着各类干货,它们安静地待在原地,丝毫未受暴雨影响。
此时,肆虐许久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中,厚重的乌云渐渐散开,几缕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向大地。林家田庄的农户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向这雨过渐晴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毕竟,持续的降雨严重影响了日常的耕作与活计,农户们被困在屋中,整日无所事事。虽说林家家主与管事们颇具远见,早早规划筹谋妥当,使得林家的屋舍与田间都未受内涝侵害,但对于这些常年辛勤劳作、闲不住的农户而言,这般被困在家、无法下田干活的日子,实在是煎熬。
更何况对于农户而言,整日在家中避雨,对于男人的腰身也实在是个不小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