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青楼的身份,李盼儿还真有一番来历。 去年新年前夕,纪纲的亲信镇抚庞瑛说,栖泰寺里新来了个女僧人,玉观音一般,多少男女都一睹为快。纪纲经的女人多了,没当回事,后又在候朝时听得部院大臣们谈起那尼姑如何如何国色天香,如西施再世,才动了心,着管家纪虎去见时,为时已晚,说是已被五军都督府都督薛禄重金“请”到家中去了。
人已经有主了,纪虎就想着三言两语遮掩过去,把事压下来。纪府上下惟有他还算清 醒,主人的女人实在太多,也不在乎这一个。谁承想,纪纲的色心色胆比天还高,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好东西。这大明王朝,除了高高在上的皇上,谁敢和他争风?听了纪虎的话,立马火往上窜,提剑就往外走。休说一个狗屁都督了,就是国公也不在话下。
纪虎拦道:“主子,千岁,使不得。那薛禄是个一品的武官,不说他的武功了得,就是那都督府,你单枪匹马,进得去也出不来。为个女人的小事打起来,朝堂上闹笑话不说, 皇上面前也吃罪不起呀!”
纪纲愣住了,还是犹豫了,这种事能拿到朝堂上去说吗?女人几十个,是秘密的,哪敢让皇上知道,除非有一天自己当了皇上。他恨恨的一剑插在地上,气呼呼地转身坐下。 纪纲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阳的不成就玩阴的,“天香”得不到,这口恶气得出了,叫你这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死也得半残,后半生就让天鹅守着你发呆吧。冥思苦索了多日, 他想出了一个置对手于死地却又让人抓不到把柄的阴招。
这天下朝出来,他和薛禄假意近乎,大声探讨一些武门怪招,让旁人听见,薛禄虽感奇怪却并未留意。出了午门,纪纲故意落后几步,从旁边突然喊了一声“都督接招”!薛禄猝不及防,头上已重重挨了一拳,登时倒在地上。
纪纲大叫:“薛都督,说好了切磋,你的铁头功不成啊!”
别的大臣见了,虽猜度着是纪纲的恶行,又不知何因,便忙着找御医。盛寅赶到,号了号脉,忙命抬回薛府,小心诊视。
人还昏迷着,再看伤势,这一拳从后面砸来,估摸着手里有暗器,用力虽重,大概是薛禄听到风声躲闪不及,忙后仰了一下,便打在了坚硬的前额骨上,额骨虽微有裂痕,却无大碍,若直击后脑或头顶,人就完了。
盛寅为他敷了药,缠好绷带,嘱咐家人要静养,就出去了。薛禄在家养了几个月方才痊愈。皇上听说是二人切磋武艺,也就没当回事。纪纲虽没得到尼姑,却出了恶气,又让李春找沈文度照方抓药,再搜寻一个。
沈文度听说皇上要大建北京,觉着来了机会,跑遍苏、杭、扬等妓院,以身试“妓”, 为纪纲选中了李盼儿这个弱风扶柳、风情万种的绝色女子。送进纪府时,青衣小帽,一副尼姑打扮,一颦一笑,煞是诱人。纪纲心旌摇曳,六神无主,早已按捺不住,沈文度给他行三跪九叩的万岁大礼,都觉耽误工夫,这才知沈文度打的是北京营建的主意,皇上把这事交给薛禄了,真是冤家路窄啊!纪纲还是糊弄着满口应承下来。
如今,纪府上下数百口人,钟鸣鼎食,绝不亚于任何一个亲王府。进得家门,只要没有外人,全府都喊纪纲千岁爷。家有一群仆从和女人捧着,外有锦衣卫一帮爪牙护着,云从水绕惯了,纪纲真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作威作福,称孤道寡, 前两年的风雨似乎是过去了。汉王高煦被皇帝打发走,并未牵连自己,又没了掣肘,他更是忘乎所以,大小衙门无孔不入,连朝见都不在班内了,像一个带刀侍卫,干脆站到了皇帝宝座下面。永乐初感意外,再一想,锦衣卫侍卫的职责所在,他把自己等同于侍卫,可见对皇帝的忠心。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纲到衙门理事,从他跨马进门,随着守门卫士一声高喊: “纪掌爷驾到——”衙门内大小官员,以指挥同知庄敬为首,佥事袁江、千户李春、镇抚庞瑛居次,所有属员全部跪于甬路两侧迎接,像迎接莅临的皇上,毕恭毕敬,低头致意, 慢慢的竟成了一种习惯。
所以,每天一早儿,锦衣卫所有人员进衙不办事,七手八脚就为准备迎接纪纲,接了纪掌爷大驾,才回屋理事。纪纲也不吝啬,大把大把的珍奇、银两、宝钞和美人随手转送给属下,众人得了钱财得了人,自然忠心耿耿,多跪几腿也值了。因此,锦衣卫内里的事, 没有一个人往外抖落,衙门上下铁板一块。纪纲习惯了接受叩拜,耀武扬威的劲头也就难免在外面不经意间袒露出来。
北京大建,永乐对此次北巡极为看重,除个别衙门,各部院堂官一并前往,锦衣卫使纪纲也不例外。和皇上一起来北京,带上个女人,他还不敢。陪皇上北来途中的一个多月没沾荤腥,到了北京,纪纲如火中烧,半路就给管家纪虎捎信,于是,他前脚到北京,后脚李盼儿就被家人送到了。
“千岁爷嫌妾身奶子大了,沟太深了,明日找个小的好了,看看她能不能让爷一样逍 遥?”李盼儿故意嗔怪。
“小宝贝说的哪家话,和你的床笫之欢,孤方懂了当年唐玄宗为甚要‘三千宠爱在一 身’了,杨贵妃和你一样,一定是个能让皇帝飘飘欲仙之人。”
“千岁若高兴,妾身就陪你过把皇帝瘾,再做一回仙人?” “孤的家伙刚累了一回,喘息未定,还要它去穿云破雾,岂不是难为它了?” 话虽这么说,过把“皇帝瘾”的因由刺激了纪纲,遂又和李盼儿摩挲起来。
早已是春暖芽滋,柳絮飞花,北京城里好似一个巨大的材料场,随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巨石、砖瓦、木料、石灰和泥土。人们忙忙碌碌,车水马龙,从早到晚,虽近黄昏,这边众人抬木的吆喝声,那面装卸砖瓦的调侃声依然很响,劳动号子彼伏此起,煞是壮观。这 时,一乘四人抬的轿子从临时的大内出来,左转右绕向西北面的太液池迤逦而去,钻进一个僻静的胡同,最后停在了一座朱漆大门前,匾额上黑底金字颜体的“纪府”二字敦厚威 严。
正是锦衣卫使纪纲的住宅。 建文四年初,还未称帝的永乐就把这所宅子赐给了马前卒的纪纲,后来,纪纲虽在南京丹槛连楹,层楼叠观,皇上升北平为北京后,他还是看到了北京的前景,悄悄把这所宅 子外扩,装点起来。果不其然,就用上了。他不在时,也有十几人洒扫庭除,只要他一到, 锦衣卫就成了他的私家护卫,前庭后院壁垒森严,没有他的点头,就连他的爪牙庄敬、袁 江等也不能私自进入。
早有人递上名刺,门人一见,哪敢怠慢,撒脚如飞往里报,好半天,门人回来,和守 门的护卫打了个招呼,放轿子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