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安静无声,傅重峦抬手扯住了齐题衣衫的一角,仰着他望向他时,浅色的琉璃眼底泛着一层水光。
齐题此刻的面上依旧很淡定,他抬眼看了看宣词仪,最后目光落在了傅重峦身上,长叹了一声,面上多了几分失落委屈。
“阿宁,我知晓宣二公子对我多有偏见,无妨,这些污蔑之语,我早已听习惯了……”
说完,齐题负手挺立,面上一副清者自清的神色,一双幽深的眼眸波澜不惊的看着宣词仪,淡淡回应道。
“宣公子说我利用阿宁,那敢问,我可有对阿宁做了什么?”
宣词仪倒是没想到这家伙理直气壮,他懵了懵,下意识的朝傅重峦瞥了眼。
齐题似乎看到了,余光往旁边扫了眼。
没一会,想好措辞的宣词仪清了清嗓子,皱着眉说道。
“这还需要证据?我同阿宁自幼交好,若不是你教唆!他岂会一次又一次的误会我!”
说到先前的事情,宣词仪一想到当初盛宁同他争吵的画面,心中难过,眼眶便隐隐泛了一圈红。
傅重峦藏在齐题身后,看见宣词仪这一幕,很轻的皱了下眉。
齐题面对宣词仪的谴责,只是沉默听完,随后很淡了笑了声。
“宣二公子,若按此论,你难道对阿宁做的事情,便就是为他好吗?”
“他身体不好,心思敏感,你却从未察觉,他曾因自己因病不良于行而难过……”
齐题说的这话让众人一愣。
宣词仪好似被人打了一下似的,顿了顿,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其题是说他,从来都不懂盛宁需要什么吗……
齐题看见他愣神,唇角边温和的笑意这会都带了点讽刺的冷意。
“宣二公子自小身边围了许多人,自然不会明白何为孤独,阿宁想要有人每天都能陪他说说话,能明白他心中的不安和难过……”
“我从未同阿宁教唆什么,在下爱慕于他,又怎么会做伤害他的事……阿宁当年那般生气,看来宣二公子至今都未反思过是自身的原因吗?”
齐题刚说话,宣词仪便好像恼怒了一般,反驳了句。
“你胡说什么!!”
少年的话语里带了几分逼真的颤抖,似乎被齐题这句话刺激到了,赤红着的眼中,透出几分不解和破碎。
他怎么可能不懂阿宁!这家伙也配爱慕阿宁!
傅重峦看着宣词仪的情绪变化,扫了眼身侧的齐题,心中隐隐感觉有几分棘手。
此人三言两语便能将宣词仪真的激怒,果真手段厉害。
言语中看不出几分真几分假,但看宣词仪的反应,想来当年这个齐题对真的盛宁真的很了解……
想到这,傅重峦的眼底闪过几分晦暗,他侧眸朝齐题看去,却又刚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看见目光里带着的几分心疼后,傅重峦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咬了咬唇角,傅重峦乌黑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下一秒,一滴清泪流落眼角。
他上前两步,一把拉住宣词仪的手,将出神的宣词仪从桌子上拉了下来,侧头朝他靠近了几分,语气里带着温声的安慰。
“阿离,我从未怪过你,只是子越哥哥当真没有要利用我,还请你日后不要这般指责他了……”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傅重峦的眼眸露出几分暗示,示意宣词仪接下去。
后者收到了傅重峦的暗示,从激动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懊恼的咬了咬牙,随后看着齐题嗤了声说道。
“本公子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说完转头朝傅重峦瞪了眼,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由于太过用力的缘故,傅重峦被甩退了几步,被齐题上前扶住。
傅重峦面上露出几分伤心的神色,怔怔的看着宣词仪。
众人也没想到看的这出戏还是个三人戏,四下安静片刻,只听见宣词仪大声说道
“盛宁!你为什么偏偏就相信他不相信我!既然如此,你我从此两不相干!你便同他在一起好了!”
说罢,有些难堪气恼的狠狠别开脸,红着眼睛不再说话。
顾守野和南宫在角落里看完全程,前面还当戏看,但这会看着宣词仪的神色,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劲了。
当年的事情宣词仪虽未曾同他们说太多,但连顾守野这般懒得记事,一切随心不羁的性子都清楚,
宣词仪当初因为同盛宁吵架到底难过了多久。
这家伙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最念旧。
顾守野这会也懒得管傅重峦是不是在同宣词仪演戏,冷着脸色走过去,伸手推了齐题一把,冷声说道。
“你听不懂人话?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宣词仪看见顾守野这么不给齐题面子,也是一愣。
傅重峦意识到演的差不多了,靠在齐题怀里虚弱的咳了两声,湿着一双泪眼,虚虚的朝宣词仪看了眼,随后难过的低声说道。
“今日这戏看来是听不成了……”
“子越哥哥,我有些不适,我们回去吧……”语气中带着三分的失落和难过。
齐题垂眸看了眼傅重峦,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傅重峦苍白的脸色,眼底难得闪过一抹心疼。
没再多言,齐题侧眸瞥了眼顾守野,略微颔首后扶着傅重峦转身往外走。
拥挤在门外的人让开一条道,神色各异的看着他们离开。
顾守野等人离开,朝门外看戏的扫了几眼,一群人便识相的散开了。
门重重的关上后,也再难看到里面的场景。
今日这事看见的人多,想必没多久便会传扬出去,届时整个上京都知晓宣家的二公子同盛太傅家的公子已然交恶,
而且这盛公子喜欢男子的事也定然会流传开。
这计策虽不太体面,但好歹,傅重峦的目的得到了……
下楼的时候,傅重峦靠着齐题,隐约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背后,他抵着头装着晕,余光往旁边扫了扫,寻不到方向,便只能作罢。
大抵是他想太多了……
戏台上唱戏的花旦似乎还在唱那出苦戏,只是在傅重峦他们离开时,戏声戛然而止。
二楼一处穿堂围栏旁,两道身影静静的立在那里,直到那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消失在楼下。
温与庭收回目光后,扫了眼肖从章负在身后几乎握出青筋的手,顿了顿,还是低声说道
“将军,我们也回去吧。”
肖从章的脸色不见丝毫的变化,只是触及那双凌厉狭长的眼眸,深渊蒙上了一层浮冰,深邃且无光。
沉默良久,才听到肖从章的回应。
“……嗯。”
此时戏楼后院一处水榭里,方才唱戏的花旦已经将面上的妆容擦去,露出一张面容姣好,妩媚多姿的脸。
岚芜面上带着几分冷淡疏离,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
在看到水榭亭边那两道身影时,冷然的脸色才稍稍多了点变化。
她走过去福身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属下见过主上,青将大人。”
即使此刻是白日,青将仍旧一身黑袍遮掩身形,面上的面具只露出一半。
看见岚芜,也没什么反应。
而坐在摇椅上正在假寐的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并未睁眼,只是唇边多了一抹笑。
“三娘,人可都走了?”
岚芜点了点头。
“真是可惜了,亏我还安排了这么好的一出戏,竟无人欣赏……”
那男子说完,唇边的笑意淡去,口中唱了几句戏腔,恍若喃喃自语。
岚芜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角,想到今日她看见的事,眼底露出几分疑惑,但着显然也不是她该多问的,说完后,她再次福身,转身退下。
水榭亭边起了一阵风,带着几分悠扬静谧,带着衔尾蛇戒的手在麟麟湖光下显得苍白如雪,轻轻一碰便会碎掉。
清润却又低哑的轻哼传出,虽不成调,却能听出几分愉悦之意……
风雨将停,花落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