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厂技术科会议室里,烟雾弥漫。
徐卫东紧盯着黑板上的数据,手中的粉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抗拉强度还是差 87%。”
技术科长老李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太阳穴,“m国最新公布的参数,咱们连边都摸不着。”
角落里,新调来的技术员小王突然把笔记本摔在桌上:“他们用的真空电弧炉咱们根本没有!就连那个工业强国老大哥都不卖给咱们!这怎么追?!”
“那就自己造。”
徐卫东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走到窗前,指着远处冒着黑烟的旧高炉,“十几年前的大炼钢铁,咱们连铁锹都拿来炼钢,现在至少还有一部分能赶得上。”
老厂长敲了敲烟斗:“小徐啊,不是大家没志气。可这特种钢......”
“厂长!”
车间主任刘大柱突然站起来,工作服上还沾着钢渣,“咱能不能用土法子?就像当年搞‘蚂蚁啃骨头’那样?”
“啥土法子能炼出特种钢?”有人嗤笑。
姬小颂正巧端着绿豆汤进来,听见这话眨了眨眼:“俺爹说过,没有大锅灶,就用小锅多炒几遍。”
会议室里一阵哄笑。
徐卫东却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就、就是......”
姬小颂“怯生生”地低头,“俺看食堂王师傅炒菜,大锅火候不好控,小砂锅反倒能炖出好汤......”
徐卫东眼睛亮得吓人。
他一把抓过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新的流程图:“分段冶炼!大炉子做不到的真空环境,我们用小坩埚分层处理!”
老李“腾”地站起来:“这得增加多少工序?!”
“那就增加。”
徐卫东斩钉截铁,“一天干不完就十天,十天干不完就半年。只要参数能达标……”
“可上级只给三个月!”
财务科长大喊,“进口铬矿要外汇,电耗增加要指标,这些......”
“铬矿用p市的!”
徐卫东拍出一份地质报告,“上周刚送来的样本,含量虽然低 2%,但钒钛元素反而能增强......”
会议室突然被撞开。
通讯员举着报纸冲进来:“m国又在报纸上嘲笑我们!说我们的钢连他们三十年代水平都不如!”
报纸摔在桌上,头版照片里 m国工程师站在闪闪发亮的钢卷旁,配着刺目的标题:《钢铁弱国何时梦醒?》
“我日他祖宗!”
刘大柱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流,“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老厂长的手在发抖,烟斗里的火早熄了。
他突然摘下帽子:“从今天起,我住车间。食堂,给我送饭。”
“厂长!您的心脏......”
“死不了!”老人瞪着眼,“当年打小鬼子,老子肠子流出来都没死!”
深夜,徐家。
姬小颂挺着肚子在灯下缝补工作服。
徐卫东蹲在地上摆弄几个铁皮罐头盒,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矿粉。
“真要搞小炉子?”她咬断线头。
“嗯。”
徐卫东把一撮红褐色粉末倒进搪瓷缸,“p市矿的钒含量确实高,但熔点......”
“俺不懂这些。”
姬小颂突然递过个布包,“但俺问了矿区来的采购员,他们说用白云石垫炉底能防粘。”
徐卫东愣住。
白云石是炼钢常用辅料,但具体到这个工艺......
他猛地抓过笔记本计算起来。
“还有。”
姬小颂又从炕席下摸出本手抄册子,“俺让图书馆的小张帮忙抄的,是那个工业强国《冶金学报》上......”
“你看得懂他们的文字?”徐卫东震惊地抬头。
“俺是不懂。”
姬小颂指着手绘的炉体结构图,“但这画得像俺家蒸馒头的笼屉,一层层的。”
徐卫东一把抱住她,胡茬扎得她脸疼:“天才!他们用叠加法解决了......”
“哎呀压着孩子了!”
姬小颂推开他,却抿嘴笑了,“明天俺去求张婶,她女婿在耐火材料厂......”
“不行!”徐卫东脸色骤变,“你都快生了!”
“那你去求?”姬小颂挑眉,“就你这张阎王脸,能把人家小孩吓哭。”
徐卫东语塞。
他低头继续摆弄矿粉,突然说:“今天......m国记者说我们是病夫弱国。”
缝衣针猛地扎进指尖。
姬小颂把渗血的手指含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那咱就让他们看看,病夫的骨头有多硬。”
三个月后,钢铁厂火光冲天。
第一炉“长城二号”特种钢即将出炉。
徐卫东站在最前面,工作服被高温烤得发脆。
“老徐!”
满脸煤灰的老李挤过来,“m国代表团突然来了!说是要‘观摩’......”
控制室里顿时炸锅。
谁都知道这是来看笑话的。
“让他们看。”
徐卫东调整着仪表,声音平静,“正好需要见证人。”
钢水倾泻而出的瞬间,整个车间被映成金红色。
m国首席工程师史密斯瞪大眼睛,那流动的金属竟泛着罕见的蓝紫色光泽!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没有真空炉怎么可能......”
“取样检测!”老厂长吼得破音。
当化验员举着报告单冲进来时,所有人屏住呼吸。
“抗拉强度......”
化验员声音发抖,“超、超过我们之前的标准 7%!”
车间里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刘大柱抱着测温仪嚎啕大哭,老李的假牙都笑掉了。
史密斯铁青着脸走过来:“徐先生,能否透露......”
“农家土灶。”徐卫东指了指脑袋,“和这里。”
家属院里,姬小颂正扶着腰晒尿布。
广播里突然响起激昂的进行曲,接着是播音员颤抖的声音:
“......我国自主研发的新型特种钢性能超越当前我国最新的水平......”
她望着钢厂方向升起的烟柱,轻轻摸了摸肚子:“崽儿啊,你爹可真厉害。”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晾衣绳上,三套小小的婴儿服随风轻摆,补丁摞补丁的工作服在阳光下散发着钢铁的气息。
钢铁厂大礼堂的电灯泡滋滋作响,黑板上用粉笔写着 m国最新特种钢的数据。
徐卫东站在台前,军绿色的工作服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同志们,差距就在这里。”
他手中的教鞭点在抗拉强度数据上,“980兆帕,相当于每平方厘米承受 10吨压力。”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老钳工张德胜的旱烟杆在水泥地上磕得砰砰响:“他娘的,咱们最好的钢才......”
“我们的还远远不行。”年轻的化验员林小梅接话,马尾辫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还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
会议室后排突然站起个满脸麻子的汉子,他是轧钢车间的王大锤:“徐工,咱那台老掉牙的 550轧机,连人家淘汰的型号都不如!”
说着从裤兜掏出张皱巴巴的报纸,“看看人家用的啥?全自动真空精炼炉!”
报纸在工人们手里传阅,照片里锃亮的进口设备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不知是谁嘟囔了句:“要不……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