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姬红梅的事情发生后,姬小颂被徐卫东越发地保护了起来。
若不是非必要,他都不会离开姬小颂。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好像一切又回归到了原来的样子。
清晨六点,钢铁厂家属院。
姬小颂拎着菜篮子出门时,天刚蒙蒙亮。
她特意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徐卫东前几日去了省里汇报“长城一号”特种钢的进展,她得赶在他回来前把新织的毛线护膝塞进他行李里。
刚走到巷子口,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有人在盯着她。
姬小颂脚步未停,嘴里哼着跑调的《红梅赞》,手指却悄悄摸向篮子里新买的擀面杖。
这根枣木擀面杖比寻常的沉三倍,是她特意找老木匠定做的,手柄处还缠了防滑的麻绳。
“小颂同志!”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墙根阴影处传来。
宣传科的小王闪身出来,脸上堆着假笑,眼底却闪烁着癫狂的光。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蓝布工装,连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橘子罐头和一条用草纸包着的五花肉,这架势在七十年代可算得上重礼了。
“哎哟,小王同志!”
姬小颂露出憨厚的笑容,手指却把擀面杖握得更紧,“这么早去哪儿啊?”
小王左右看了看,突然上前一步:“能借一步说话吗?关于……红梅的事。”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神经质的颤抖,“她、她是冤枉的!”
姬小颂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红梅姐不是在蹲笆篱子吗?公安同志都定案了呀。”
“那俩混混是被人收买的!”
小王眼球突然布满血丝,网兜里的罐头撞得叮当响,“我查过了,麻子脸他娘最近突然有了十斤全国粮票!瘦猴儿家凭空多了辆自行车!”
他猛地抓住姬小颂的手腕,“是你!一定是你设计的!”
姬小颂“吓得”往后一缩,菜篮子“不小心”翻倒,土豆萝卜滚了一地。
她蹲下去捡时,右手已经悄悄摸到了小王裤腿里别的家伙。
是扳手,还带着车间的机油味。
“小王同志,”她仰起脸,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你上周三晚上去哪了?”
小王浑身一僵。
那天晚上他确实溜进过姬小颂家,在窗台下埋了包东西……
“我、我……”
“是不是在俺家后墙根……”姬小颂慢慢站起来,突然提高嗓门,“埋了老鼠药?!”
最后三个字像炸雷般响彻清晨的巷子。
几个早起倒痰盂的大娘立刻看了过来。
小王脸色瞬间惨白:“你胡说什么!”
姬小颂突然从篮底抽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那这是啥?俺今早挖出来的!”
她抖开油纸,里面是半包淡红色粉末,“要不要找厂里化验科的同志看看?”
小王双腿开始发抖。
这不可能!他明明亲眼看着姬小颂前天用那包“糖”冲水喝的……
“你……你没……”
“没死?”
姬小颂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因为俺早就把你埋的真货换成红糖了呀。”
她突然扯开嗓子哭喊,“救命啊!宣传科的小王要给俺下毒!”
小王彻底疯了。
他一把抽出扳手朝姬小颂肚子砸去:“贱人!我让你……”
“咔嚓!”
擀面杖精准击中他手腕,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扳手飞出去三米远,小王还没从剧痛中回过神,膝盖又挨了一记狠踹,扑通跪在了满地土豆上。
“哎哟喂!”
姬小颂边哭边“慌乱”地后退,脚尖却“不小心”碾过小王的手指,“杀人啦!小王要杀孕妇啦!”
整个家属院都被惊动了。
张婶端着痰盂冲出来时,正看见小王满脸是血地往巷子口爬,身后留下一道混着尿液的血痕。
而“吓坏了”的姬小颂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擀面杖掉在脚边,蓝布衣裳上沾着“挣扎时”蹭到的血迹。
完美受害者。
钢铁厂保卫科。
小王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歇斯底里地吼叫:“她是装的!那个村姑会功夫!她昨晚还、还……”
他突然噤声。
姬小颂正被女工们搀扶着走进来,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肚子已经显怀的棉袄上别着“劳动模范”的徽章。
保卫科长拍案而起:“畜生!连孕妇都打!”
“不是!她……”
小王突然看见姬小颂藏在众人背后的手,那纤纤玉指正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正是他昨晚潜入徐家时,在月光下看到的“鬼影”手势……
“鬼……鬼啊!”
小王彻底崩溃了,裤裆又湿了一片,“她不是人!她会飞!她站在房梁上对我笑!”
众人摇头叹息:“疯了,彻底疯了。”
姬小颂“虚弱”地靠在张婶肩上,余光却瞥见保卫科桌上摊开的档案。
从小王宿舍搜出的日记本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对姬红梅的病态爱恋,还有……
如何让徐卫东“意外死亡”的计划。
很好。
她悄悄勾起嘴角。
这下连死刑的罪名都凑齐了。
傍晚的火车站台。
徐卫东刚下火车就听说了消息。
他狂奔到保卫科时,警车正押着小王驶离。
那个曾经文质彬彬的宣传干事此刻像个真正的疯子,隔着铁栅栏对姬小颂嘶吼:“毒妇!你不得好……”
“砰!”
徐卫东一拳砸在警车引擎盖上,铁皮瞬间凹下去一块。
他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再说一个字,我让你现在就死。”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连公安同志都默默退后半步,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像是头被激怒的猛兽。
医务室里,姬小颂正小口喝着红糖水。
见徐卫东进来,她立刻变成受惊的小兔子:“卫东哥……”
医生识趣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徐卫东单膝跪在病床前,掀开她的衣摆。
本该白皙的手臂上赫然青紫一片。
那是今早“搏斗”时,姬小颂特意在门框上撞的。
“谁干的?”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小王他……”
“不是他。”
徐卫东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那包“老鼠药”,已经拆开了,“真货我今早化验过了,是泻药。”
他指尖抚过她肚皮上的淤青,“这是你自己弄的。”
姬小颂心跳漏了一拍。
“为什么?”
“因为……”
她突然搂住徐卫东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他日记里写要让你‘死在回省城的路上’。”
徐卫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所以你就……”
“嗯。”姬小颂蹭了蹭他的鼻尖,“俺男人只能俺欺负。”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透过蓝布窗帘,照在床头那根枣木擀面杖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迹,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徐卫东突然打横抱起她,军大衣一裹就往外走。
“去哪呀?”
“回家。”
他咬着她耳垂低语,“给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欺负’。”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紧紧交叠。
家属院晾衣绳上,那条染血的蓝布裤子随风飘荡,口袋里露出半张被血浸透的纸,是小王没来得及销毁的,关于如何谋杀徐卫东的详细计划。
而现在,它只会成为疯子的又一项罪证。
不过,那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现在徐卫东所在的钢铁厂,又遇到了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