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撕裂了宁静的夜空;
浓烟,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姬小颂抓起门后的木桶,就往院外冲,布鞋踩在泥泞的小路上,溅起串串水花。
姬建国抄起铁锹,紧随其后,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卫生所西药房有酒精罐!”姬小颂的喊声在风中破碎。
她看见十几个黑影正从四面八方奔向火场,铁桶碰撞声、呼喊声与烈火噼啪声混作一团。
公社书记拿着铜锣,边跑边敲,苍老的声音穿透浓烟:“先抢手术器械!李大夫的青霉素在铁柜里!”
火舌,已经舔上卫生所的杉木门楣。
姬小颂踹开歪斜的诊室门板,热浪裹着火星扑面而来。
她眯着眼,在浓烟中摸索,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器械箱时,屋顶突然砸下一截燃烧的椽子。
“小心!”跟着冲进来的赤脚医生张红梅,猛地拽开她,自己却被火星燎焦了辫梢。
“你搬小件,我去药房!”
姬小颂把器械箱塞给张红梅,转身扎进浓烟最深处。
药房铁柜被烤得发烫,她解下头巾包住手掌,却听见柜门锁舌在高温中变形发出的“咔咔”声。
情急之下,她指尖凝聚一缕灵力,点在锁眼,青铜锁“啪”地弹开。
二十盒盘尼西林在火光中泛着冷蓝,她扯下窗帘布兜住药盒,转身时发现,烈火已经封住了门口。
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姬小颂看见乡亲们排成长龙,从河边传递水桶,王秀花带着妇女队用湿棉被拍打蔓延的火苗。
她深吸一口气,袖中掐诀引动地脉水汽,屋檐突然滴落一串反常的水珠。
趁着火势稍缓的刹那,她抱着药箱从窗口翻出,落地时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稳稳接住。
“不要命了?”姬建国满脸烟灰,声音哑得不成调。
他身后,李大夫正颤抖着清点抢救出的药品,公社会计趴在碾盘上登记物资,连六岁的孩童都抱着搪瓷盆在运水。
供销社主任带着三个小伙扛来新进的消防沙,扬起的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东厢房还有一个x光机!”李大夫突然嘶喊。
这台价值连城的设备,是全县公社唯一的宝贝。
几个青壮年闻言就要往里冲,却被轰然倒塌的房梁拦住去路。
姬小颂抹了把脸上的灰,突然抢过王秀花手里的湿棉被披在身上。
“你疯了?”姬建国死死拽住妹妹手腕,却见她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清明。
下一刻,少女如游鱼般滑脱他的钳制,湿漉漉的背影径直扎进火海。
众人惊呼声中,屋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可那道瘦削的身影竟踩着燃烧的窗棂跃上房梁,怀中隐约可见方形仪器的轮廓。
“接住!”随着清亮的喊声,裹着棉被的 x光机从浓烟中飞出。
民兵连长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反手抛给后方待命的人群。
设备在十几双手臂间平稳传递,最终安然落在晒谷场的草垛上。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姬小颂没有跟着出来。
火场深处,姬小颂正用灵力结成屏障,护住最后两箱病历。
高温让她的法术消耗极快,额前碎发早已焦黄卷曲。
正当她力竭时,窗外突然射进三道交错的水柱。
原来是县里消防队的抽水车赶到了。
她趁机咬破指尖,画了道避火符,扛起病历箱冲向外墙缺口。
“出来了!”守在外面的张红梅带着哭腔喊道。
众人只见烟尘中跌出个火人似的影子,怀里紧紧搂着的病历箱竟纤尘不染。
姬建国冲上去用井水浇灭妹妹背上的火星,这才发现她手心全是烫出的水泡。
凌晨三点,最后一簇火苗在众人的扑打下熄灭。
残缺的月亮照着焦黑的房架,乡亲们或坐或卧地喘着粗气。
供销社职工抬来红糖姜汤,赤脚医生们挨个处理伤患。
公社书记清点完物资,突然对着人群深深鞠躬:“多亏大伙儿,重要设备全保住了!”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是正在给张红梅包扎的姬小颂。
少女的蓝布衫烧出好几个破洞,发梢还冒着焦糊味,可缠纱布的动作依然稳如磐石。
有人开始鼓掌,零星的掌声很快汇成洪流,惊飞了晨光中的麻雀。
“丫头。”李大夫挤到跟前,颤抖的手捧着一支保存完好的青霉素,“这是去年全县技术比武的奖品,给你。”
玻璃药瓶在曙光中泛着微蓝,映出周围无数亮晶晶的眼睛。
“李大夫,我以前就是个病秧子,要不是有你在,我现在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不一定。这次救火,不过是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青霉素这种重要的东西,我是断不敢要的,你还是收回去吧。”
姬小颂好说歹说,李大夫才收回去了药。
意义很重大,她知道,但她真的用不上。
姬小颂被众人簇拥着回到姬家小院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她浑身都是烟灰,手心的水泡虽然已经用灵泉悄悄处理过,但为了不引人怀疑,还是缠上了纱布。
一进门,王秀花就红了眼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虎啊!要是出了事,娘可怎么活!”
姬铁柱站在一旁,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女儿的肩,声音低沉:“好样的,不愧是我姬家的闺女。”
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姬建国端来热水,蹲下身给她擦脸。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大哥,此刻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疼不疼?”
“不疼。”姬小颂摇摇头,却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来头发被火燎焦了一截,轻轻一碰就断。
“别动!”王秀花赶紧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替她修剪烧焦的发梢,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可这次也太险了……”
姬建军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红糖鸡蛋,塞到她手里:“快吃,补补气血。”
姬小颂捧着碗,看着全家人围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又暖又酸。
她知道,自己这次确实冲动了;
可如果不那么做,卫生所的珍贵药品和设备就全完了。
她有办法保证自己活下来,所以才敢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