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司帝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声音低沉而笃定。
姬小颂心头微跳,面上却不显,只低声道:“将军何出此言?”
司帝放下手中的军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昨日你被刁难时,只会忍气吞声。今日却敢反击,甚至懂得借势震慑。”
姬小颂睫毛轻颤,故作犹豫:“民女只是……不想再任人欺辱。”
“很好。”司帝忽然道。
她一怔,抬眸看他。
“乱世之中,软弱只会招致祸端。”司帝的黑眸深不见底,却透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你能自保,很好。”
姬小颂心头微热。
她没想到,这位冷面将军竟会认可她的反击。
“将军不觉得……民女太过放肆?”她试探着问。
司帝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放肆?”他低哼一声,“若真放肆,你该直接报本将的名号,让他们滚。”
姬小颂差点笑出声。
她没想到,这位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将军,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下次民女试试?”她眨了眨眼,语气里带了几分俏皮。
司帝眸光微动,定定看了她片刻,忽而道:“你今日的茶,煮得不错。”
姬小颂低头看向案上的茶盏,那是她特意用灵泉泡的,虽未动用仙力,但水质清冽,茶香也比寻常更为悠长。
“将军喜欢就好。”她抿唇一笑。
司帝没再说话,只是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帐内一时静谧,唯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姬小颂悄悄抬眸,看向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
他低垂的眉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深邃,喉结随着饮茶的动作微微滚动。
“看什么?”司帝突然开口,黑眸直直望向她。
姬小颂耳根一热,连忙低头:“民女失礼。”
司帝没再追问,只是放下茶盏,淡淡道:“日后若再有人欺你,不必忍让。”
姬小颂心头微震,抬眸看他。
“记住,”司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既在本将帐下做事,便无需向任何人低头。”
“民女记住了。”
帐内重归寂静,只余炭火偶尔迸出火星的轻响。
姬小颂垂首侍立一旁,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案上的边境布防图。
借着这个角度,她将边境十三村的位置牢牢记在心中。
司帝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个细微的动作没逃过姬小颂的眼睛。
她立即轻声道:“将军可是头疼?民女略通推拿之术。”
司帝抬眼看她,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半晌,他微微颔首。
姬小颂绕到他身后,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太阳穴。
在接触的瞬间,她悄然释放出一缕微弱的仙力,顺着经脉游走。
这缕仙力微弱的仙力如春风化雨,缓解了司帝的疲惫。
她继续探查边境全貌:干涸的河床龟裂如蛛网,枯黄的麦苗在风中瑟瑟发抖。
衣衫褴褛的村民蹲在田埂上,捧着干瘪的麦穗唉声叹气。
更远处,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挖着草根……
“手法不错。”司帝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探查。
姬小颂收回神识,指尖力道恰到好处:“家父生前常犯头风,民女伺候惯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案几角落的奏报上。
那是户部关于旱情的折子,上面朱批“着当地自行筹措”几个大字格外刺眼。
“将军在为旱灾忧心?”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司帝肩背微僵,随即恢复如常:“多嘴。”
这反应印证了她的猜测。
姬小颂抿了抿唇,决定冒险一试:“民女幼时随祖父行医,曾到过北地。那里有种‘沙麦’,耐旱抗灾,亩产虽不高,却能在旱年保命……”
司帝突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直刺而来:“你懂农事?”
“略知一二。”她佯装怯懦地低头,“祖父说,医者当知五谷,才能辨药性……”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帝审视她片刻,忽然从案下取出一只布包推到她面前:“看看。”
姬小颂解开布包,里面是几粒干瘪的麦种,有些已经发霉。
她心下了然,这就是朝廷拨发的所谓“赈灾粮种”。
“能活么?”司帝问得简短,声音里却藏着压抑的怒意。
姬小颂轻轻摇头:“存放不当,胚芽已死。”
她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将军若信得过民女……家中或许还存着些旧年留下的种子。”
司帝眸光一凝:“现在何处?”
“在……”她佯装思索,“应当还在叔父家的地窖里。只是……”
“只是什么?”
姬小颂露出为难的神色:“叔父视财如命,恐怕……”
“本将派人去取。”司帝斩钉截铁。
“不可!”她急忙阻止,在司帝变脸前解释道,“叔父若见官兵,定会坐地起价。不如……不如民女明日告假半日,悄悄取来?”
帐内陷入沉默。
炭盆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司帝轮廓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
良久,他沉声道:“准。让赵岩派两个亲兵暗中随行。”
“多谢将军!”姬小颂福身行礼,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次日清晨,姬小颂借口回家取物,顺利离开了军营。
在确认甩开亲兵眼线后,她闪身进了一处荒废的祠堂。
“总算能光明正大把种子拿出来了。”
她轻抚腰间玉佩,神识沉入空间。
灵泉旁,一畦畦沙麦长势正好,金黄的麦穗沉甸甸地垂着。
这是她在第三个世界收集的耐旱作物,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
收割好这些之后,姬小颂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回到军营。
刚进辕门,就听见一阵骚动。
“将军回来了!”
“听说救回了二十多个村民……”
“不过将军手臂受了伤……”
姬小颂心头一紧,加快脚步。
转过营帐,她看见司帝正在校场训话,左臂缠着的白布渗出刺目的血色。
“……北狄虽退,必会卷土重来。各营加强戒备,斥候放出三十里……”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但脸色明显苍白了几分。
训话结束,将士们各自散去。
司帝转身时,终于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姬小颂。
他眉头微蹙,大步走来:“东西取到了?”
姬小颂点头,目光却黏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将军的伤……”
“无碍。”司帝扫了眼她怀中的包袱,“跟本将来。”
主帐内,姬小颂将包袱小心打开。
饱满的麦粒滚落案几,颗颗圆润如金珠。
司帝捏起一粒放在掌心,眼中闪过讶异:“这就是你说的沙麦?”
“正是。”姬小颂又取出几株药草,“这是‘旱地莲’,可治热毒。将军的伤……”
“先试种。”司帝打断她,召来亲兵低声吩咐几句。
等人走后,他才看向她手中的草药:“你真的只是懂医术皮毛?”
姬小颂谦虚道:“是。将军若信得过……”
“来吧。”司帝竟直接解开绷带,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箭伤周围已经泛黑,明显是淬了毒。
姬小颂倒吸一口凉气,再顾不得伪装。
她利落地捣碎药草,又悄悄从空间引出一滴灵泉混入药泥。
“会有些疼。”她轻声道,将药敷在伤口上。
司帝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
直到包扎完毕,他才突然开口:“这些种子,真是你叔父家的?”
姬小颂手上动作一顿:“将军不信民女?”
“本将不信巧合。”司帝目光如炬,“恰好在旱灾时,你就有抗旱的种子;恰在本将中毒时,你就能解毒。”
帐内空气骤然凝滞。
姬小颂心跳如鼓,正欲辩解,忽听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北狄大军压境,距此不足五十里!”
司帝豁然起身,伤痛仿佛瞬间消失:“传令各营,准备迎敌!”
姬小颂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上前一步,轻扯司帝的衣袖:“将军,民女还有一事相告……”
“说。”
“沙麦……”她压低声音,“若用雪水浸泡一夜再播种,三日便可发芽。”
司帝猛地转头,眼中精光暴涨:“你如何得知?”
姬小颂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民女的祖父,曾是司农寺的弃徒。”
这个谎扯得恰到好处。
司农寺专司农事,确实有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法。
司帝神色稍霁,正要再问,外面已响起集结的号角。
“此事容后再议。”他系紧佩剑,大步走向帐外。
掀帘前,却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待本将归来。”
短短四个字,让姬小颂心头一颤。
“我等你回来。”她轻声说,声音消散在凛冽的北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