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国皇宫内,尸横遍野。
一身轻装的柳美人,拉着身子笨重的许宁薇在御花园内疾跑。
许宁薇喘着粗气,万分艰难地喊道:“柳……柳姐姐……姐姐……我……我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刚说完,许宁薇便松开了柳美人的手。
她护着肚子,失力地往地上一坐。
见状,柳美人急忙拉起许宁薇:“许宁薇,你不要命了?!”
许宁薇推了推柳美人的手,摇头道:“我出不去的,你带着我,只会连累你自己。”
“你……”
许宁薇低头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你跑吧,如果姐姐能活着出去,还请姐姐替妹妹去看看外面的爹娘。”
边说,许宁薇边摘下手上戴着的玉镯:“把这个镯子,交给他们。”
手指摩挲着油光透亮的玉镯,许宁薇喃喃自语道:“我爹娘,都出自最最寻常的百姓人家,若不是替嫁,我此生,恐怕也没有机会亲眼瞧瞧这种好东西。”
将玉镯塞给柳美人,许宁薇抓着她的手,低声恳求:“柳姐姐,我爹娘年岁渐长,我的弟弟偏又是个没出息的泼皮无赖,我怕我那荒唐的弟弟,会昏了头,偷偷把这东西拿去当铺卖了,再倒头哄骗我爹娘,镯子不见了。”
许宁薇放在肚子上的手,青筋暴起,她的出气远比进气来得多:“姐姐能不能再帮帮忙,代妹妹好生安顿他们,要是我弟弟还是死性不改,便将他的腿脚打断,卖镯子的钱,够他们三人下半生吃喝不愁。”
柳美人反手把玉镯塞回给许宁薇,说话语气咄咄逼人:“”许宁薇,你以为我是什么心善的大好人?”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就不怕我私吞?”
轻笑一声,许宁薇十分勉强地露出笑容:“这东西要是能入姐姐的眼,姐姐大可拿去。”
再次抓住许宁薇的手腕,柳美人强行把玉镯给她戴了回去:“这种成色的镯子,在我们柳家,都是拿来赏人用的破石头,也就只有你这目光短浅的臭女人才会稀罕得跟块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
紧紧抓着许宁薇的手,柳美人携着她一起,抬脚快走。
许宁薇看着柳美人的侧颜,恍然失了神。
当初,上官驷在羽国境内大选美人。
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有幸被上官驷看上,入了宫,便能一步登天,做那人上人。
可本就是人上人的世家小姐,没有体会风餐露宿、衣不蔽体的数九寒天,自然也不能理解许宁薇为何会因为区区五十两白银,而委身入宫,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半岁老人。
大选那日,城中有两家小姐入了选,除了许宁薇顶替的许家,还有就是柳家。
原本许宁薇说好了,是替柳家小姐入宫,但去见柳家小姐的路上,许宁薇在柳家的后花园里迷路了,误打误撞下,许宁薇竟意外见到了尚还是柳家小姐的柳美人。
至今,许宁薇依旧忘不了,那日在桃花树下同人嬉闹的柳小姐,是何等光彩照人,连树上的花儿都显得逊色几分。
回家后,许宁薇转头应下了许家的约。
不仅是因为许家小姐愿意多给十两银子,还因为,许宁薇想让柳小姐陪她一起进宫。
那样,许宁薇就能时时见到她。
曾经的许宁薇妄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同柳小姐一样,活得无畏、活得自在。
如许宁薇所想,进了宫的柳小姐,仍是我行我素,像只扎人的刺猬。而许宁薇本就是被家中双亲用棍棒教大的孩子,故此,柳美人的不客气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甚至是种别样的意趣。
毕竟皇宫里的日子,无趣得很。
幸好,她还有柳芙。
许宁薇反握住柳芙的手,很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柳芙!”
柳芙回过头,只见许宁薇对她浅浅微笑。
“许……”
没等柳芙说完话,许宁薇就被转角追上的士兵,一剑刺入后腰。
柳芙大喊道:“许宁薇!”
“快……快走啊!”
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许宁薇猛地推了柳芙一把:“柳姐姐,走啊,别回头!”
许宁薇死死抱着士兵的脚,笑着目送柳芙飞快远去的背影:“对不起。”
意识逐渐模糊,许宁薇在心里默默说道:是我的私心,害你被困多年,真的……真的对不起。
自打进宫,柳芙便一直未与家中断了联系。
早在朝中开始有些隐隐苗头时,柳家就已经买通了关系,为柳芙寻了道出宫的暗门。
柳芙站在门口,回头。
她道:“那日,我看见你在池塘边,你的眼睛比粼粼波光的池水,还要漂亮。”
“下辈子见,宁薇。”
踏出小小的门、高高的槛,今后的羽国皇宫没了位柳美人,外面的大千世界却多了位柳芙。
踏入门,上官卿月提着剑,穿着被血几乎浸透的骑装,慢慢逼近台上高坐的上官驷。
上官驷缓缓抬起头,说道:“来了。”
上官卿月答道:“早该来了。”
听完,上官驷不禁地笑出了声。
“是啊。”上官驷往后一靠,“常言道,一报还一报,朕杀了你的父皇母后,所以你也要杀朕。”
细细抚摸着扶手上的龙头,上官驷颇为感伤地低声轻言:“可是,他们也是朕的父皇母后。”
“要怪,只能怪他们太过偏心。”
“放着好好的皇太子不立,他们竟想坏了祖宗世代传下来的规矩,不顾众臣反对,也要立你上官卿月为皇太女。”
上官驷长叹一声:“朕,不服啊。”
几曾何时,上官驷也曾痴心幻想过,若他是公主,该多好……
但随着年岁增长,上官驷渐渐明白了许多事。
比如,在父皇心中,得宠的从来不是公主,而是上官卿月。
然,这一切全因上官卿月她有一个好母后,深得父皇欢喜。
故而,当上官驷自己做了父皇后,他也格外偏爱由发妻生下的上官庭。
上官驷将幼时他没得到的东西,尽数给了他最爱的孩子。
但心结过重的上官驷,逐步在执念中迷失了原本的初心。
以至于上官驷忘了,他如今给予上官庭的一切,都只是自己曾经所奢求的东西,而却不是上官庭想要的。
同时,他也因为偏心,成为了新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