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王妃...是杨荣..指使老臣...他...他许诺事成后保举老臣为尚书...
杨荣?我冷笑,陈大人莫不是糊涂了?杨荣半年前就被下狱了,太子禁足,你如今攀咬何人也无用,若你吐出的证词与王铎相悖...
我抽出腰间匕首在他脸侧比划,这昭狱的剥皮刑,可是前指挥使纪纲亲手改良过的。
地牢深处忽传来铁门开阖声,张軏耳语:莲儿,纪纲来了。我起身时,瞥见陈文昭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张指挥使好手段。纪纲裹着斗篷进来,嘶哑嗓音如磨刀石,陈大人,别来无恙啊,没想到今时今日,你也成了这昭狱的阶下囚。
陈文昭喉头滚动:纪纲...你...你不是已被凌迟处死...
纪纲掀开斗篷露出半截狰狞伤疤,如今我在昭狱专司';劝解';犯人,陈大人可愿与本官叙叙旧?
他指尖抚过刑架上烙铁,火星子溅在陈文昭脸上。
我俯身凑近陈文昭那血肉模糊的脸,烛火映得他眼眶凹陷处泛着青黑。硫磺船在天津卫,可对?
我说!我说!陈文昭崩溃嘶吼,硫磺船是刘诚授意!他...他勾结倭寇走私兵器,户部每年截留的漕银...有三分之一进了刘诚府里!
我挥手止住纪纲动作,慢条斯理擦拭匕首:陈大人可要仔细想想,刘尚书可是太子党顶梁柱,你空口无凭,本宫如何向皇上交差?
证据...证据在户部!他喘着粗气,户部后衙库房,左数第三排书架后暗格...有刘诚亲笔信!
张軏低声:我这就去取。
我按住他肩膀:不急,先让周延盯紧刘诚。此事需做得滴水不漏,否则打草惊蛇...
我俯身贴轻笑:纪纲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吐干净为止。
出地牢时,张軏忽地握住我手腕:莲儿,刘诚狡诈未必……
我抽回手冷笑:我们只需将证据呈上,至于如何处置...
我望向紫禁城方向,宫灯如星斗,就看皇上怎么权衡了。
明个我会找个由头让汉王把杨荣从昭狱提出来,他得‘回到‘那些太子党官员里团聚才是……
莲儿的意思是…借杨荣之手…
翌日晨光熹微,我踏着青石板径至北镇抚司。
朱高燧一身绯色校尉服立在檐下,眉梢挂着几分戏谑,见我近了便拱手作揖:嫂嫂安好,三弟这差事当得可还像样?嫂嫂这般早便来司里公干,端的勤勉。
我端详他这身行头,笑吟吟道:三叔倒是扮得像模像样,这飞鱼服穿在赵王身上,倒比那蟒袍更衬得英武些。三叔能屈尊在此值守,倒是让这昭狱添了几分贵气。
朱高燧讪讪一笑:嫂嫂惯会打趣,三弟这身皮穿着委实难受,昨夜翻来覆去竟梦见自己成了那刑架上的囚徒。
我掩口轻笑:三叔这是说笑了,您这金枝玉叶便是披上囚衣,那牢狱也得先塌了半边。说罢拂袖入内,朱高燧缩了缩脖子跟在后头。
踏入值房时,纪纲正倚在窗边阴影处,朱高燧甫一瞥见那人轮廓,便下意识退半步。
待看清那裹着斗篷的熟悉面孔,惊呼:这...这...喉头滚了半晌,才憋出句,见鬼了不成?
怎么?我故作惊讶,三叔认得这位新调来的典狱官?
朱高燧喉头滚动,后退半步撞在石阶上:纪...纪纲?你不是已被凌迟三千六百刀...
纪纲缓缓掀开斗篷,那道从额角斜贯的狰狞伤疤在晨光下泛着青紫,嘶哑的嗓音如刀刮石:赵王殿下,许久不见。
三叔莫慌。我掩唇轻笑,此乃父皇特旨。纪纲虽犯下大逆,但刑房尚缺个剥皮剔骨的行家,父皇体恤,特恩准留他在这昭狱效力。
指尖漫不经心走进值房,听闻纪大人最擅';劝解';犯人,昨日陈文昭便吐了不少实情。
朱高燧面色发白,却强自镇定:嫂嫂手段,高燧自愧不如。
正说着,狱卒忽报杨荣提审。朱高燧眉峰一挑:杨荣还活着呢?嫂嫂打算如何处置?
我搁下茶盏,指尖叩着案上密信:汉王有令,着杨荣';病愈出狱';。他这狐狸最是爱惜性命,如今既入了咱们的网,自该物尽其用。
午后狱吏送来杨荣,他蓬头垢面,见了我却猛然跪地:王妃救命!臣愿为汉王效犬马之劳!
我俯身捏起他下颌,冷笑:杨大人想好了?既如此,本宫便送你一场';重生';,莫要让汉王殿下失望才是。
杨荣自嘲一笑:杨某自忖才疏学浅,不如娘娘计谋深远,杨某甘拜下风。皇上欲肃查户部,杨某虽爱财,却不愿搭上性命……
我俯身将杨荣扶起:如此甚好,杨大人……亦不愿久被杨士奇所压,其出身与才学皆不如杨大人。以杨大人之才,入内阁绰绰有余……
三日后,杨荣";病愈出狱";的消息传遍六部。我着人暗中递话给他旧日同僚,只说";汉王仁厚,念他诚心悔过";。
果然不过两日,便有太子旧党官员借着探望之名,往杨府递了密信。
我正与周延核对户部账册,忽闻张軏急报:刘诚往天津卫去了!
我眉梢一挑,指尖划过密信上";硫磺船";三字:来得正好。着人假扮漕运衙差,将硫磺船行踪透给杨荣。再让赵雷率锦衣卫扮作倭寇,在码头与硫磺船';偶遇';...
夜色渐浓时,张軏满身血污踉跄入府,手中攥着半截染血账册。我展开一看,户部后衙暗格、刘诚亲笔信笺、三分漕银截留...证据历历在目。
我命人将账册呈给汉王,又亲笔修书一封:王爷,杨荣已为我所用,硫磺船证据确凿。只是刘诚身后尚有鱼儿,还需借太子党之手,引蛇出洞...
烛火摇曳中,我忽觉身后有异。转身时,纪纲正立于屏风后,斗篷下双目如淬毒匕首。我含笑斟茶:深夜造访,可是有了眉目?
他嘶哑着嗓音道:王妃手段,纪某佩服。只是...这局棋下到最后,究竟是谁在利用谁?
我轻啜茶汤,眼底寒芒渐起:自然是活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