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禅房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朱棣带着朱高煦闯了进来,朱棣的目光扫过案上密匣,最后定格在姚广孝颈间的刀上:莲儿,把刀收了吧,他不会逃。
我怔怔收刀,朱棣翻开密匣,指尖摩挲着太子印玺:这印玺朕亲手刻给太子,怎会......
他忽转头盯着姚广孝:老和尚,你抄经的手,竟能模仿出这般笔迹?
姚广孝缓缓起身,掸了掸袈裟上的墨渍:陛下,老衲抄了二十年的经文,早练就了模仿百字的手艺。
这密诏,老衲确实动过手脚。但太子殿下的印章,却是货真价实。
朱棣面色骤变,朱高煦却冷笑出声:好个姚广孝!当年你辅佐我爹靖难,如今又要玩离间计?老大怎会与鞑靼勾结!
姚广孝转向朱高煦,眼中闪着光:汉王殿下,您监国一年,北疆的粮草可曾短缺?
那鞑靼部族得了户部资助,在草原上养精蓄锐,不正是为了牵制您的兵马?汉王监国期间,北疆将士冻毙者几何?鞑靼骑兵为何屡屡绕过关隘?
朱棣眸中寒芒如刃:你倒是说说,汉王如何通敌?
姚广孝拂袖指向我:汉王妃查到的倭寇,实则是汉王借刀杀人——借倭寇之手劫粮,再嫁祸太子。而鞑靼强盛,正是为牵制汉王兵马,令其无法南下......
朱高煦面色铁青,袖中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按住他欲拔剑的手:姚师这话有趣,若说通敌,三年前鞑靼可汗阿鲁台进京时,是谁在奉天殿上力主'怀柔'之策?
锦衣卫从傅添锡府中搜出三封密信,一封与鞑靼可汗,一封与倭寇首领,第三封...
我故意停顿片刻,是姚师三年前亲笔写给倭寇的军情分析。
朱棣夺过锦囊,抽出信笺的手剧烈颤抖。朱棣却沉默良久,忽将密匣重重摔在地上:太子!你给朕滚进来!
朱高炽踉跄而入,看见地上的密匣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爹!儿臣绝没有......
朱棣抽出密诏摔在他脸上:印章是你亲手盖的,字迹是你的,你作何解释?
儿臣冤枉!朱高炽扑过去捡起密诏,指尖颤抖着指向\"户部侍郎傅添锡\"的落款,这名字是儿臣批的,可内容绝不是儿臣写的!
朱棣怔住,我趁机将杨士奇的供词呈上:妾身已查证,户部粮草司主事李昭上月秘密离京,船队却在东海遇倭寇截杀。而那支船队运送的,正是北疆军需物资。
朱棣看完供词,目光如刀刺向姚广孝:姚师,你模仿太子的笔迹,让杨士奇代写,又偷盖东宫印章。好!好!好!
陛下息怒。姚广孝突然撩起袈裟跪倒在地,额角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贫僧所为,皆为大明江山。
太子仁厚有余而魄力不足,汉王虽骁勇却刚愎自用,唯有圣孙能承文治武功之志。
朱高煦的冷笑戛然而止:老和尚,你莫不是疯了!
朱棣的沉默像压顶的乌云,突然爆发的雷霆却劈向姚广孝:老秃驴!朕记得五年前让你给汉王面过相,你当时跟朕说的是汉王平庸无谋,现在却说他是开疆之主,你当时为何骗朕!
陛下,姚广孝闭目含笑,面相会随命数而变。汉王在陛下膝下时,确如蛰伏之龙;可若龙出渊潭,便会显露獠牙。佛家讲究因缘际会。
当年贫僧所言非虚。汉王殿下确有过人之勇,但性情暴烈,若掌天下权柄,恐成隋炀之祸。贫僧以'平庸无谋'四字相劝,实是护大明江山周全。
你住嘴!朱高煦目眦欲裂,我却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姚广孝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直刺向朱棣最隐秘的野心。
果然,朱棣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太子印玺上蜿蜒的龙纹:老和尚,你当真算无遗策?
阿弥陀佛。姚广孝合掌念佛,眼底却燃着炽烈的火光,贫僧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圣孙若立,大明可安。
朱棣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姚广孝心口:你既算尽人心,可知今日朕会不会杀你?
姚广孝袈裟尽湿,却仍端坐如松:\"陛下要杀贫僧,只需一声令下。只是......
他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汉王妃有吕雉之气,若得汉王登基,大明必出第二位临朝太后。
朱高煦猛地将我揽入怀中,我闻到他衣襟上渗出的血腥气。我自朱高煦怀中抬头,妾身若有吕后之志,王爷便是汉高祖。
只是妾身更愿做那长乐宫中的薄姬,护幼子平安长大。
我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妾身不过略通权谋,比不得您这位搅动大明风云的黑衣宰相。
只是不知,您费尽心机陷害太子与汉王,究竟是为了那'好圣孙',还是为了自己身后名?
朱棣拔剑抵住姚广孝咽喉,你想借汉王之手除去太子,再借倭寇之乱栽赃汉王!你勾结外敌,罪无可赦!
陛下...姚广孝突然抬头,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贫僧早已看遍人间冷暖。
靖难之役时,陛下问贫僧'天命所归在何处',贫僧指着燕山的方向说'在陛下心中'。可这些年,陛下北征鞑靼,南平交趾,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
混账!你竟敢想搅弄风云,朕留不得你!朱棣挥剑斩下,姚广孝脖颈喷出的血溅在佛龛前的经卷上。
朱高煦猛地捂住我的眼睛,我却在血腥气中嗅到了阴谋破碎的味道。
朱棣将染血的剑掷在地上,踉跄两步扶住佛龛:传旨,太子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张莲,你调动锦衣卫,所有涉案官员,一律抓捕问罪,抄家灭族!
遵旨。我俯身时,瞥见姚广孝倒在血泊中,嘴角竟挂着笑意。朱高煦突然捂住胸口踉跄后退,喉间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我为他绣的麒麟纹袍。
王爷!我慌忙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时,心中猛地一沉。朱棣疾步过来:老二!你怎么了。
禅房外的暮色突然变得粘稠,仿佛有人将夜色泼在了宣纸上。张軏带着药箱冲进来时,朱高煦已经陷入昏迷。
快!传太医!朱棣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我死死按住他不断渗血的手腕,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姚广孝临死前的笑声在耳边回荡,仿佛看见无数双染血的手,在历史长河中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