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哼了一声,转身望着运河中倒映的星斗:斩情?谈何容易。
她指尖划过水面,激起的涟漪中竟映出云岫苍白的脸:他喝了七瓶忘情露都没下肚,最后是生生用金莲心火,把情丝灼成了灰。
她忽然回头,盯着我,你可知他为何这么做?
我摇摇头,词清别过脸去,望着远处的芦苇荡,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青藤鞭。
因为他放不下。明轩忽然低声说,放不下你,放不下龙族。
他叹了口气,所以他选择斩情,选择扛起儒教大旗,广纳弟子门徒,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龙族在天庭站稳脚跟。
我忽然觉得眼眶发紧,龙鳞在皮肤下隐隐发烫。从小到大,云岫师兄总是替我挡住所有风雨。
连我偷偷下凡,都是他替我在师尊面前打掩护。
如今他却要在金莲台上,生生剜去心头的情丝,只为了给我,给龙族,铺一条路,一条能光明正大立于三界的路。
所以...师尊给我选的夫婿,是太子?
想起在瑶池见过的太子殿下,总是穿着月白长袍,眉间点着金箔,说话永远温文尔雅,却总让我觉得像隔着一层冰墙。
明轩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太子殿下此次历劫,需得有一位...根正苗红的仙侣陪同。
他扫过我和词清,天帝的意思,是借此机会,你二人也好…也好相处。
词清忽然冷笑一声,青藤鞭\"啪\"地甩在石板上,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鹭:所以就要牺牲小璃儿的自由?
他转身望着我,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灼灼火光,你忘了么?你是龙族,是北海的小公主,不是天庭的棋子!
华缨上前一步,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青木使这是何意?
她盯着词清,眼中闪过一丝妒意,难不成,你想与太子殿下...争上一争?
词清怔住,指尖的青藤鞭渐渐垂落。我望着他变得苍白的脸。
我...词清转身,望着运河中摇曳的星光,我只是觉得,小璃儿该有选择的权利。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她才一百岁,不该被这些...天规戒律,压得喘不过气。
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龙角顶翻了斗篷,银鳞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词清哥哥,你...
话未说完,忽听得天际传来一声清越的钟响,十二道金色符光自玉虚宫方向飞来,在我们头顶凝成昊天帝的法相。
璃月,法相声音威严,却带着几分无奈,即刻返回天庭,师尊有话与你说。
符光扫过我顶翻的斗篷,还有...把龙角收起来,若是被凡人瞧见,成何体统。
我慌忙按住龙角,斗篷重新遮住银鳞。明轩和华缨立刻肃立,连词清也收起了青藤鞭,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璃月,法相忽然柔和了几分,云岫已经出关,在金莲台等你。
顿了顿,又道,还有太子……明日就要下凡历劫,你...准备准备吧。
符光消散后,运河边只剩下我们四人。华缨忽然冷笑一声,转身走向云端:走吧,明轩,咱们别在这儿碍眼了。
她回头望了词清一眼:青木使,劝你趁早断了念想,太子殿下的婚书,可是用本命精元写的呢。
明轩无奈地冲我耸耸肩,跟着华缨化作流光遁走。
运河的风忽然变得清冷,词清转身,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小璃儿,你...真的要去见云岫?
我点点头:我想看看他,看看我的二师兄,是否...还是原来的样子。
想起华缨说的情丝灼灰,心里忽然一阵刺痛,就算他斩了情劫,可我们一起长大的回忆,总该还在吧?
词清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傻丫头,他指尖掠过我冰凉的耳垂,情劫虽斩,可心魂还在。
他忽然望向远处的金莲台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只是...有些话,他可能永远不会说了。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竟全是冷汗:词清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想起狐妖的话,血契咒印入魂,还有词清当时眼底的凝重,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编织成网。
词清忽然抽回手,背过身去:没什么。
他声音有些发颤,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天庭了。
顿了顿,又道,我...我在青帝宫等你,等你从金莲台回来。
我望着他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我们之间慢慢裂开。
运河的水轻轻拍打着岸石,倒映着满天星斗,却再也映不出词清眼中的笑意。
金莲台的白玉台阶泛着冷光,我攥紧袖口的银鳞纹缎,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
云岫的身影立在台顶,月白道袍换成了玄色儒衫,腰间垂着串三寸长的玉简,正是师尊新赐的“天理昭明”法印。
他背对着我,发尾用竹簪松松绾着,还是当年教我识字时的模样,可脊背却比从前挺直许多,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担子压得生了根。
师兄。我唤他,声音在空旷的莲台间荡出回音。
他转身的瞬间,我喉间一紧。眉心跳着细碎的金光,是斩情丝时烙下的道印,本该温润如春水的眼睛,此刻却像结了层薄冰。
唯有唇角还留着极浅的弧度,是骗我去看昙花时才有的温柔,可那抹弧度里,分明掺着我从未见过的苦涩。
师妹来了。他抬手,袖中滑出片金箔,先坐下吧,师尊让我把天规十二卷里的通婚律例讲与你听。
我没接那金箔,盯着他指尖未褪的红痕。半年前在甘州,你说‘等我完成师尊的任务,就去北海’,后面的话被风沙吹散了。
喉咙发紧,我往前踏半步,你说要去北海做什么?
云岫的指尖在玉简上骤然收紧,道印的金光晃了晃。他别过脸去,望向莲台外翻涌的云海:龙族如今在天庭,不过是挂着‘仙籍’的妖族。
声音低沉得像浸了霜,你以为瑶池宴上,为何没人敢碰你递的玉杯?
东海三殿下的龙珠被剜去时,你躲在珊瑚丛里哭,可曾想过你父王跪了三天通明殿,才换来你在三界行走的‘恩典’?
我怔住。那些被他挡在身后的风雨,原来从来不是不存在,只是全化作了父王肩头的霜。
师兄教过我,妖也好,仙也罢,心有天地便是自在。我眼眶发热,可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