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世界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朱刚烈独自站在火车道大桥上,身旁空无一人,四周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像是无数怨灵在耳边低语。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他索性不再压抑自己,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泪水汹涌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肆意流淌在脸颊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那些堆积在内心深处的辛酸,仿佛也随着泪水一点点地流走。
哭着哭着,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得好似灌了铅。与此同时,饥饿和口渴如同两条凶猛的恶犬,死死地纠缠着他。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点地抽干,一阵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脑海中突然涌起一股可怕的冲动,他想纵身一跃,随江而去,一了百了。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像一道惊雷,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很快,母亲和外婆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浮现。虽然他不是母亲和外婆最疼爱的孩子,可她们却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保护他的亲人。他想起了幼时的夏夜,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哼着儿歌哄他睡觉,那温柔的神情,如同月光一般洒在他的心头;想起了帮母亲摆摊回家的傍晚,路过西瓜摊时,他看着那红彤彤的瓜瓤,喉咙不由自主地咕噜噜响,咽着口水。母亲摸了摸口袋,只有二毛钱,根本不够买西瓜。他连忙懂事地说自己不想吃西瓜,可那眼神中的渴望却怎么也藏不住,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满心凄凉。那时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快点长大,让母亲过上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的幸福日子。母亲的生活艰难又节俭,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那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都刻在了他的心底。
朱刚烈想着自己的突然失踪,母亲和外婆该是怎样的惊慌失措,怎样的担惊受怕,心中一阵揪痛。他又想起了最好的朋友风哥和武仔,城仔,飞仔,许仔等人,那些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他们一起在广阔的田野里肆意奔跑,脚下的泥土溅起欢乐的水花;一起在清澈的河边捉鱼,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这些回忆就像黑暗中的点点星光,虽然微弱,却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朱刚烈抬手抹干眼泪,双腿颤抖着站起身来,沿着火车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不敢离火车道太远,在他心里,这火车道就是他唯一能回家的路,是他黑暗世界里的希望之光。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地默默记着自己走过的路,每一个拐弯,每一处标记,都像是他回家的珍贵线索,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忘记。
终于,他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此时,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像是黑暗中撕开的一道口子,给这个寂静的世界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小巷里偶尔有人匆匆经过,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瘦小的男孩。他就像一个透明人,被世界彻底遗忘。
朱刚烈饿得头昏眼花,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不清,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他实在想不到怎样才能弄到吃的喝的。经过一个房子边时,他被一根棍子狠狠绊了一脚,身体向前扑去,双手本能地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气愤地拔起那根铁棍,铁棍黑不溜秋的,满是锈迹,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突然灵机一动,想着是不是可以拿去卖个废铁,换点吃的来填饱肚子。可他根本不知道废铁站在哪里,也不敢轻易去找,他怕一旦离开,就再也找不到回火车站的路了,那他就真的彻底迷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再也回不了家了。
这时,他看见一个阿婆挑着担子,颤颤巍巍地往小巷子走来。朱刚烈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抢点东西就跑。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痛了他的内心,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内心开始了激烈的挣扎。他紧握着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强忍着内心那股疯狂的冲动,眼睁睁地看着唾手可得的东西从身边慢慢而过。他想起了风哥讲故事,那些江湖的规矩:不能欺负老人跟小孩,不能欺负女人。这些江湖规矩在他耳边回响,像是一道紧箍咒,牢牢地约束着他的行为。他的良知在与饥饿做着激烈的斗争,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他放弃了这个危险又可怕的想法。
朱刚烈矮小瘦骨嶙峋的身子,因为饥饿蜷缩在墙角,显得无比可怜,像一只受伤后无助的小动物。突然,他眼睛一亮,一个醉酒的大叔跌跌撞撞地走来,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走路东倒西歪,摇摇晃晃。路过朱刚烈时,还大声对着朱刚烈吆喝着,骂着朱刚烈听不明白的脏话,那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凶狠与不屑,就像是一个不开心就会过来拳打脚踢。朱刚烈害怕极了,身体微微颤抖,牙齿也开始打颤,紧紧地靠在墙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看着醉汉远去的背影,那鼓鼓的钱包,一副暴发户牛逼上天的样子。朱刚烈的心跳陡然加快,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是强烈的饥饿感,肚子里的饥饿感如同一头凶猛的猛兽,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另一方面是道德的约束在心中回荡。最终,饥饿还是战胜了理智。
他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快速追上去,双手紧紧握着铁棍,快步追上,一个跳跃,高高举起铁棍,手臂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汗水顺着手臂不断滑落。“啪”的一声,铁棍重重地打在醉汉的后颈上。醉哥一下子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朱刚烈的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到钱,回家。他又慌乱地啪啪啪几下拍在醉汉头上,直到醉汉没了声音,他的双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而酸痛不已,几乎握不住铁棍。朱刚烈迅速抢走他的钱包,转身就跑,一溜烟朝着记忆中来时的火车站方向小路拼命狂奔,心跳如雷,身后不时传来醉汉骂骂咧咧的声音。朱刚烈紧张极了 仿佛身后有无数恶鬼在追赶。
跑了一段路,他一把窜进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等待着。耳朵竖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只见那醉汉骂骂咧咧声音越来越远。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朱刚烈转了个弯又跑了一段路,再次躲进草丛中等待,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草丛里的蚊虫叮咬着他,又痒又痛,他也顾不上。
确定没人追来后,他慌忙拿出钱包,掏出里的一叠钱,手因为紧张而颤抖得厉害,几乎数不清钱数。他慌忙挖了个坑,把钱包埋进土里,拿着一叠钱分三处藏在身上。
接着,他把衣服翻了个面穿上。又凭着记忆往火车站跑,三步一回头,跑一段路,他都会躲在草丛,听听有没有追来的动静。
终于,他跑到火车道旁边的桥底下,藏在桥底下待了一会,确定真的没人跟来,才匆匆爬上大桥。他小心翼翼地翻过那一人高的火车站围墙栏杆,躲在墙角,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时,他听见火车站笛声响起,等待室人群开始排队走出,纷纷向站台挪动。朱刚烈连忙跑上去,混在挪动的人群中,往站台走去。拼命挤上了火车,然后一头扎进了卫生间,急不可耐的喝了几口水。哗啦啦的洗着脏兮兮的小手,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还在砰砰直跳,终于放心了,他知道,自己离回家又近了一步。
此时的他,虽然暂时摆脱了危险,但内心却被愧疚和不安填满,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未来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