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晨曦如同被稀释过的蛋液,轻柔地涂抹在大地上。朦胧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丝丝缕缕地在空气中飘荡,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就在这时,一声火车鸣笛骤然响起,声音尖锐又悠长,划破了清晨的寂静,仿佛在庄严地宣告一段旅程的开始。紧接着,车轮缓缓滚动,与铁轨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火车轰隆隆地启程了,向着未知的远方驶去。
朱刚烈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艰难地来到车厢接头处的上下车过道厢。这里狭小又逼仄,空间仅能容下几个人勉强转身,可却满满当当站着不少人,他们都是买了站票的乘客。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各种混杂的气味,有汗水的咸涩味,有行李散发的皮革味,还有人们身上带着的生活的烟火味,闷热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朱刚烈靠着车厢壁,看着周围的人谈天说地。有一位身着朴素工装的中年大叔,正眉飞色舞地和旁人讲述着自己外出打工的经历,眼中闪烁着对新工作的期待,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自己的计划和憧憬;还有一位年轻女孩,背着小巧的背包,脸上洋溢着对家人的思念,时不时掏出照片,看着家人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上车没多久,就听到检票员那特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上车补票,上车补票”,那声音在狭长的车厢里不断回荡,清晰可闻。朱刚烈注意到,有几个人神色慌张,眼神闪烁,像做贼似的,匆匆往卫生间方向躲去。他心中一紧,犹豫片刻后,也跟在后面躲进了卫生间。狭小的卫生间里,几个人紧紧地挤在一起,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大家都不敢出声,只能听到彼此紧张的呼吸声。等检票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家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卫生间,重新回到那个小小的过道厢。朱刚烈挤在大大的窗户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匆匆而过倒退的风景,和那黎明缓缓升起的朝阳。他的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渴望,企图能找到熟悉的家乡轮廓,脑袋里拼命地回忆着车站的样子。心情五味杂陈,想着那一丝回家的可能,他多么希望眼睛一闭,就能神奇地看到自己上车的那个车站,看到母亲站在站台朝他招手。想着想着,泪水又不自觉地涌出,朱刚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微微仰起头,试图将泪水逼回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越升越高,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车厢里。朱刚烈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那叫声越来越急切。终于,他盼来了推着餐车缓缓走来的乘务员。餐车上摆满了各种盒饭和饮料。朱刚烈在餐车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要了两份最便宜的盒饭和一瓶汽水,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盒饭,虽说只是简单的荤素搭配,几片青菜、几块肉片和白花花的米饭,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他来说,却是无比诱人。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大口扒着饭,那股饭香混合着菜香,瞬间弥漫在口中,太香了。时不时喝一口汽水,气泡在舌尖上跳跃,带来一阵清凉的刺激。那满足的神情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沉浸在这份简单的美味之中 。
饭菜的油腻还残留在嘴角,他随意地用手背一抹,便又匆匆来到过道窗边。窗外的景色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飞速地向后掠过,山峦、田野、树木,一切都在模糊成一片光影,可他的目光却空洞无神,内心被慌乱与恐惧填满,根本无心欣赏这沿途的景象。
他像一只惊弓之鸟,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动静。周围乘客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交谈,在他听来都像是暗藏玄机。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衣角被揉得满是褶皱,仿佛在诉说着他此刻极度纷乱的心绪。列车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他的神经猛地一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危险扑面而来。
每次列车员经过,对朱刚烈而言都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远远地,当他瞥见那身标志性的制服身影出现时,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就像刚跑完一场漫长而艰难的马拉松,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列车员的一举一动,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任何一个细微的手势。列车员的脚步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一分,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被发现、被愤怒斥责、被严厉惩罚的可怕画面,那些画面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地刺痛着他的神经。
直到列车员的身影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车厢尽头,朱刚烈才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满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可身体的紧绷感却依旧没有完全消散。他抬手抹掉额头细密的汗珠,那汗珠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闪烁着,恰似他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惊惶无措。风声、铁轨有节奏的碰撞声、人们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此刻在他耳中全然变了味,每一声都似尖锐刺耳的警报,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让他片刻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