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发现贾俊死了的时候,什么人从你们家刚刚离开?”祝成拧眉问。
“左长史大人。”贾俊娘子哭着回答。
“确有此事?你没有看错?”祝成提出质疑,在他看来,贾俊娘子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将左长史认得那么清楚,说出来的话自然不那么可信,“家中管事何在?今日可曾见过左长史登门?”
“回王爷,见过……”贾家的管事忙不迭哆哆嗦嗦上前来,点点头,“今日左长史上门来,说是我家主人请他到书房谈事情,我便将他带了过去。
到了那个院,他就让我先退下,我不敢怠慢,赶紧回避,之后便是夫人回来,我才知道左长史大人已经走了,我家主人也……也……”
他打了个哆嗦,脸色惨白地说不下去了。
“现在人呢?就那么吊在里面呢?”祝成问。
“是,”贾俊娘子抽抽噎噎地点头道,“我家二叔说我夫君这几日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烦恼,没道理忽然就寻了短见,此事必有蹊跷,所以叫我们谁也不能擅自移动他的尸首……”
祝余在一旁默默看了看贾俊的那两个弟弟。
这事儿还怪有意思的。
那种上吊的事情,不管是真的“自挂东南枝”,还是别人故意摆出来的假象,她都没少经手。
死者的家里人能够这么清醒冷静应对的,还真不多见。
过去大部分死者的家人都会在发现死者上吊的第一时间,便把人从绳子上面摘了下来,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口,甚至还有慌乱地胡乱按压胸口,试图救人,把肋骨都压断了的。
就是没有一个第一时间便认定自家至亲已经死透了,不能乱动,要保全现场的。
而且方才祝成一听说负责督造兵器的提举官死在家中,便急急忙忙带着他们赶了过来,这会儿估计脑袋还没有转过来这道弯。
但是祝余却已经产生了一个新的疑惑。
按理说,在这都城内发生了这种事,死的又是朔国的官吏,这种事第一时间要么报给司法参军,要么干脆直接报给左右长史,如果他们也觉得此事十分棘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到时候才要向祝成这个藩王报告。
哪有越过两位长史,以及司法参军,直接一杆子捅到底,找人直接将此事告诉朔王的。
就好像吃准了朔王听到消息一定会特别重视,立刻亲临现场一样。
“可有叫仵作来?”祝成的确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之前不希望成真的事情果真得到了印证,所以格外心烦意乱。
“回王爷,仵作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旁的亲兵连忙回答。
祝余看向一旁半敞开门的书房,陆卿留意到了她投向那边的眼神,便对祝成说:“王爷,我们先过去看看。”
祝成以为他说的是他和严道心,忙不迭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过去。
结果他就看到陆卿和祝余大步流星走向死了人的那间书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开口阻止,好在及时想到祝余这会儿是做男子打扮,一犹豫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进了贾俊的书房。
来不及阻拦的祝成,只能继续板着脸,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不过脸上再怎么端得波澜不兴,祝成的心里面此时此刻可以说是一片惊涛骇浪。
从这些日子的种种细节都不难看出这个陆卿对自己的女儿是宠爱的,作为父亲,祝成自然乐得看到这样的画面,只是……
明知道祝余是个女子,还带着她进去到有尸首的地方去,这就多少有些胡闹了!
祝成有些担心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生怕下一秒就听见一声尖叫,然后看到祝余大惊失色地从里面跑出来。
假如今天来的是祝凝,这就是必然会出现的画面了。
那样一来,祝余的身份无疑就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提着一颗心朝里面张望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担心的那一幕并没有出现,祝余和陆卿进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祝成有些不放心,想要过去看看这两个人进去做什么,但是又碍于自己朔王的身份,这么径直进去面对一具尸首终究是不大合适的,于是只好作罢。
另一边,祝余却并没有心思去理会祝成的想法。
她一进到书房里,就发现这屋子还挺宽敞,刚一进去的时候,迎面摆放着一个架子,上面立着一排长刀长枪,看起来寒光凛凛,颇有些带着杀气的震慑力。
在这刀枪架后头赫然就是一双悬在半空中的脚,脚上那一双乌皮六合靴大有一种摇摇欲坠的趋势。
祝余顺着那双脚向上看,看到了那死去的提举官贾俊。
贾俊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双手的指尖都沾了些血污,再往上看,就连那被绳索勒着的颈部以及下颌处也有许多道血痕。
似乎在生前他曾经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下颌以及脖子,因为实在太痛苦,把皮肤都给抓破了,沾了血的皮肤和肉屑都塞进了他的指甲缝里面。
贾俊的发髻也有些许的凌乱,额头两侧散落着少许碎发,头顶的髻有些松散,倒也并没有完全松开。
祝余正要再走进了看一看,又被陆卿拉住了。
“不急,看看仵作来了之后怎么说。”他提醒祝余。
祝余点点头,这里毕竟不是锦国,陆卿不能轻易表露身份,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假扮成父亲身边的护卫。
仵作还没有来到现场眼看,王府的护卫就先动了尸体,这事儿的确不大妥当。
于是她也只能按下心中疑惑,又将那贾俊的尸首从头到尾打量了几个来回,心里面渐渐有了一些判断,只待进一步确认了。
过了一会儿,仵作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听说死的是兵器监的提举官,估计是知道事情不妙,来的是一个年岁比较大,看起来颇有些经验的老仵作。
那仵作恭恭敬敬在外面同祝成行过了礼,这才进了贾俊的书房,看到里面的陆卿和祝余,只当是王爷的护卫,于是客客气气同他们拱手道:“二位差爷,辛苦你们一下,能不能帮我把这尸首给卸下来?
我岁数实在是有些大了,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