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成在门外听到那老仵作的话,心头一跳,赶忙示意身旁的亲兵进去帮忙。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女婿的性子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除了待自己女儿是真的不错之外,没有一点举动是在旁人意料之内的,对旁人态度也是带着几分傲气,算不上不好相与,但也算不得和善。
更何况,再怎么说那也是逍遥王,被个不明就里的老仵作开口支使过去搬尸首那还了得!
可是等那两个亲兵跑进去帮忙的时候,挂在绳子上的贾俊尸首就已经被陆卿从绳索上卸了下来,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方便那仵作进行验看。
祝余站在一旁,看着陆卿把贾俊的尸首放好,凑过去小声问:“是死得软绵绵的,还是死得硬邦邦的?还有余温吗?”
“比敲昏了的僵硬,但没到直挺挺一块木板一样的程度。”陆卿尽量给祝余一个合适的形容,“没有余温,已经凉透了。”
祝余点点头,倒是没再问什么,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老仵作验尸。
她之前在自己大婚的酒宴上,倒是见识过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府衙找过来的老核桃一样的仵作,见到满院子的达官显贵都已经筛了糠,慌了神,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本事。
这会儿这个仵作,老又没老到牙摇齿松,又不是年纪轻轻刚刚出徒的那种状态,看起来也好像底气很足的样子,正好可以让她看一看。
只见那仵作煞有介事地请后进来的亲兵找了帐子来挡在门口,免得外面的人什么都看得见,然后抬头看了看房梁上的那根绳索,又低头将贾俊的衣着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念叨了一遍,接着便蹲在尸首旁边,开始动手除去贾俊身上的衣裤。
祝余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仵作来来回回的忙活着,一会儿伸手往贾俊的颈窝、腋下探温度,一会儿又开始摸头骨,摸颈骨,一路摸到脚踝。
甚至他还拿了小木棒裹了棉絮去擦贾俊的鼻孔和耳朵,还拿银针往脖子里刺了一回。
这忙活就是好半天,直把那老仵作忙活得满头大汗,而祝余在一旁看着的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
终于,忙活了半天,那仵作终于重新开始检查贾俊脖子上面的勒痕。
贾俊脖子前侧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抓挠伤痕,这会儿血痕已经凝固,看起来黑红黑红的,这一部分的皮肤都抓烂了,当然看不出什么勒痕。
而在颈侧皮肤完好的地方,勒痕看起来就明显得多了,不光明显,而且还有些凌乱。
有一道勒痕颜色浅浅的,顺着下颚侧边一直到耳后。
还有一道勒痕颜色略深一点,与这一道相交错,然后向颈后弥漫过去。
仵作验看过,草草将贾俊的衣裤套了回去,起身将那枚依旧白亮的银针放在布巾上托着,满头大汗地绕过帐子,对等在外面的祝成道:“王爷,小人仔细验看过,贾大人死去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这会儿尸首还没有僵硬。
小人用银针插入贾大人颈部,银针并没有变黑,因而不是中毒身亡。
贾大人脖子前面有抓伤,指缝中有血肉皮屑,颈侧还有明显勒痕,乍看似乎的确是上吊死的,上吊的人在垂死之际也常有自己抓伤脖子的事情发生。
但那勒痕却有两道,一道消失于耳后,另一道却相交于颈后,这就不对了。
所以小人怀疑……贾大人他……”
仵作有些欲言又止。
祝成皱眉催促:“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吞吞吐吐像什么话!”
“小人怀疑贾大人他是被人勒死的。”那仵作一看祝成急了,赶紧开口说。
“勒死的?!”祝成一愣,对这个结果多少感到有些吃惊。
一旁的贾俊娘子和贾家两个兄弟闻言,也都再次跪在地上。
“王爷!那左长史刚走,我便发现我夫君他上吊了……若我夫君是被人勒死的,请王爷为我们一家老小做主啊!”贾俊娘子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嚎恳求着。
贾家两兄弟也同样满腔悲愤,一边哭求一边磕头。
“起来起来,都赶紧起来!你们就是现在磕头磕死在这儿,难不成这事情就了结了吗?!”祝成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书房门前的帐子先不要撤,去,把左长史给我带过来!”
两个亲兵立刻领命,迈步往外走。
贾俊的家人一看祝成已经发话了,这才抽抽噎噎地被旁人扶起来。
“王爷……那小人……”仵作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问。
祝成不想同他多说,摆手示意他自行离开。
祝余这会儿就站在书房门口的帐子里,并没有出去的打算,在听完仵作的那一番话之后,反而轻笑了出来。
只不过她的笑声与愉悦无关,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鄙夷和轻蔑。
陆卿用疑问地眼光看她,她对陆卿点点头:“那仵作是个蛮有意思的人。”
陆卿心领神会,立刻吩咐一旁进来帮忙的亲兵:“找人跟着那仵作,这几日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要惊动他,也不要让他出什么状况,记住他都和那些人有过往来。”
那亲兵虽然不认识陆卿,但知道巡边那几日这人一直跟在朔王身边,朔王对他的态度都比对其他人要更客气许多,估计是什么了不得的心腹,便二话不说地点头应了下来,赶忙跟了出去。
祝成看到了那个亲兵悄悄跟着仵作离开,脸上不动声色,没有出声,只是略带一点疑惑地朝书房又看了一眼。
书房里面,没有了外人在场,祝余倒是自在很多,走到贾俊的尸首跟前,蹲了下去,两手捏住贾俊的下颌骨,做了一个打开他口腔的动作。
但是那上下两排牙齿就好像是被固定在一起了似的,根本就分不开,两腮摸起来硬邦邦的。
贾俊的皮肤带着一种几乎不容易被察觉到的潮湿感,并且也和陆卿方才说的一样,冰冰凉凉的,已经没有半点活人的热乎气儿了。
“死了一个时辰左右?”祝余讥讽地笑了笑,“那可真是活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