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衫,这衣服很像是中山装。但是没有领子,赵芃没见过男装的领子,自是想象不出这玩意有什么用,该如何处理。但是纯黑的上衣裤子,却是显得人很精神。赵芃本来想给这衣服钉上铜扣子,制作时间太长,只好找到蚌壳,求机床车间的同学帮助打磨和钻孔,这组贝壳纽扣亮闪闪的,特别漂亮。
两天时间手工缝制了这么一套衣服,也是不易,送衣服过来的时候,赵芃的眼睛通红,跟兔子一样。赵杏儿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接过去。
张诚穿了一双麻底黑布鞋,就这样漫步走进了讲堂。下人早将这次讲座的教具放到桌案上,是一个铁作坊所用的风箱,还有两个搪瓷盆,搪瓷盆里装着一些什么东西,隔得远的人看不清楚。另一个搪瓷盆中装的是清水,搪瓷盆旁还放着一条毛巾。下人点头表示准备完毕。张诚就慢慢走上讲台后。
这身短衫,在一众先生和学生中格外醒目,这件短衫,就是张诚今日的战袍。
伸出一个指头:“学者之能,要能窥探这个世界的秘密。我今天只讲一个问题,就是‘风是什么’?这个通知在走廊上挂了两天,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既然来听我讲,想必此前很多人都想过这个问题,那么,谁知道,风是什么?”
“《庄子·齐物论》: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河图》:风者,天地之使。《元命包》:隂阳怒而为风。《尔雅·释天》:南风谓之凯风,东风谓之谷风,北风谓之凉风,西风谓之泰风。《礼·乐记》:八风从律而不奸。疏:八方之风也。《周礼·春官·保章氏》:以十有二风,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一位高冠儒者站起来侃侃而谈,这是做足了了功课的。
“这是背书吗?我没问南风北风是什么,我问风是什么?”
“之前说了,风是天地的使者!”儒者梗着脖子说。
公孙尼子摇摇头,这个话题看起来不是什么好话题,陷入到对事物的解释和引经据典,这不是张诚的强项。张诚怎么选择了这么个题目?
“天地怎么派出这个使者的,这个使者有什么信息传达?”张诚笑。
“我是问,风是什么?我要一个明确的答案,能说清楚风到底是什么,能证明给我们看。”
“这个怎么能证明?古人都说了,书籍上都写了。”
“古人说了、书籍写了,那你能说清楚风是什么?”
儒者满面通红,“你不知所云!”
张诚不去为难这个儒者:“各位,还有别的答案吗?”
这一场会讲并没有限制人员身份资格,所以甚至小学也有学生挤进来凑热闹,这时就有孩子说“吹动树枝的是风,吹动树叶的是风,冬天刮冷风夏天刮热风,铁炉炼铁的风箱里也能吹出来风!”
“说得好,这位小同学观察很仔细,但是这些都是说的风能干什么,我要问,风是什么?”
众皆哑然,张苍、公孙尼子和欧冶子渊此时却反应出来了,确实没有人能说清风是什么。莫非张诚要用“名家”的方法来打败儒家?名家是战国时期的一个流派,擅长辩论和出怪题目,比如什么白马非马之类。
“如果都不知道,那我直接给结论。”张诚说,“刚才这位儒家的先生引经据典,以我看来,道家最接近这个结论,虽然不准确,很模糊,《庄子》说:大块噫气,其名为风。庄子他说啊,天地吹气,这个吹气的名字叫风。”
“那天地的嘴巴在哪里呢?”刚才答话的小孩子笑嘻嘻的问。
“庄子他只是想象,想象有人在吹气。”张诚说,“真相是,风就是吹气。严格来说,就是空气在流动。所以答案是:风是空气流动。”
“何为空气?”欧冶子渊问。
“我们每个人生活的这个环境中,充满了空气,我们呼吸之间,一呼一吸的这个气,就是空气。”
“哪有什么空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到,你又是瞎编来作答吧?”一个儒生喝问。
“嗯,知道你会这样问,所以我今天来,是给大家看看,空气是什么的,马上你就能见到。”
张诚走到讲台上,推动一下风箱:“这个叫风箱,当初我和欧冶先生通信的时候,给先生画过图样,我们炼铁的时候用这个风箱吹气,能提高高炉的温度,”张诚将一片羽毛放在风箱出气口边上,用力一拉一推风箱,羽毛就随着出气飘荡。
“羽毛飞起来,证明这风箱里出来的是风,这个大家没意见吧?”
“只能看见羽毛,谁又能看见风呢?你说能让我们看见这个空气?”
“马上你就见到了……”张诚说着。从旁边搪瓷盆中捏出一物,是一节肠子。“这是羊肠,我从村里郑屠夫手里买来的,请他帮我清洗了一下,把肠子馅儿都洗干净了。”张诚笑着把肠子头接到风箱出风口上。然后开始拉动风箱。
肠子居然膨胀了起来,一节一节的变得粗大,白色的羊肠膨胀到拳头粗,竹竿粗,羊肠开始变得透明,甚至能隔着它看到对面的东西。
“看,风进到羊肠里,他就膨胀了起来,羊肠里面是空的吗?如果是空的怎么会变粗?如果不是空的你为什么看不见东西?”羊肠一点一点膨胀起来、张诚用手托着羊肠,然后冲着后面站着的蒙恬点了点头:“那个谁,体育老师,来帮我拉风箱,要慢点,手轻点,别撑爆了!”蒙恬拨开众人,饶有兴味的去拉风箱。
张诚把这个羊肠一路托举着,送到每个儒生面前,因为风箱还在不断注入空气,这肠子就越变越长越来越粗,甚至这些人不得不往后退去了。
“想一想,空气就存在我们身边,我们没有空气就不能呼吸,甚至不能生活,我们却看不到它,甚至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水流动形成水流,形成河,空气流动就形成了风。我们看不到风,却可以通过把风装入羊肠这样的容器,看到空气的存在。”
“看到风又有何用呢?”
“何用?嘿嘿,用处大了去了,我准备在学园创办物理系,这个系的学问之一,就是运用风的力量驱动万物。”
“比如风车?”有中学的学生马上想到木器厂的风车。
“不止如此,我们可以自己产生流动的空气,产生巨大的力量,在我们张村有一个设备,以气体为推动力量,可以产生400牛的力量,推动各种器械运动!”
“而我们物理学要研究的,就是你看得到的物质、看不到的物质,物理学主要研究物质运动规律和物质基本结构,是关于大自然规律的知识,探索分析大自然所发生的现象,以了解其形成原因及过程,掌握物理,就掌握这个天地之间最大的奥秘和力量,驱使天地为你所用。”
“这是妖术吗?”一个儒生说。
“这是正经的学术。我们可以证明一切,如同我证明空气存在一样。而且当你知道它的原理,不用画符念咒,任何人都可以复现这一切。买根肠子,晚上回家你也可以试一下。”张诚说毕,伸手从袖口上抽出在那里别着的一根针,挥手一刺,羊肠当场爆裂,内外的汁水溅了前排儒生们一脸。这绝对是故意的。
张诚手捏钢针,像极了东方不败,赵芃在下面鼓掌“帅!”全不在意被喷一脸肠子味的儒生的怒容。
张诚在另一个盆子里洗了洗手,结束了这场讲座:“我们学园要探求万物的本源,驱使天地万物和世间万众为我所用,各位同学要虚怀若谷,包容一切,千万别学这破东西,肚子里有点东西就膨胀,轻轻一刺就炸了,做人可不能学这个羊肠子。”
人人都知道张诚在骂人,大多数人都憋着笑,只有那些儒生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