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晋秘书长才回过神来，说道：“刚才你说要广纳人才，用开放的人才机制吸引各方贤才，再凭借他们的能力推动古川的建设与发展，让古川焕发生机。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才的到来，会对咱们基层那些踏实肯干的干部造成什么影响？
这些基层干部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业务能力也因为自身条件受到限制。但他们对工作的热情和认真态度，那是值得敬佩的。建国这几十年来，要是没有这些质朴的干部无私奉献，没有那些只有初、高中文化的农村干部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咱们能有今天的成绩吗？”
晋秘书长这话，乍一听好像有点强词夺理，还带着些感情用事。但想想咱们庞大的人口基数，还有贫困的农村地区，就会明白，站得越高，看待问题就越全面、越周全。
没错，咱们或许能集中全国力量，在某些局部地区追赶发达国家，推动这些地方经济快速发展。可咱们底子薄啊，基础建设薄弱，公共设施、人才教育、工业体系、农耕畜牧等各方面基础都差，这就限制了咱们没办法短期内让全国都实现快速发展。这一点，每个头脑清醒的中国人都很清楚。但民族复兴又要求咱们不仅要有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更得改善占大多数人口和土地的贫困落后地区的状况。这既是重点，更是难点，也是每个领导者都在深入思考的问题。
就像简阳刚才描述的那些，或许凭借简阳的个人魅力和能力，能让古川某些局部地区先富起来、发展起来。但这种模式适合在全省推广吗？
晋秘书长对此不太乐观。要是只是古川个别地方这样，对省委来说，确实没必要特别关注。
简阳听到晋秘书长的话，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先认真思考和理解。他明白晋秘书长这话的深意，这是站在更高层面，对自己提出更严格的要求，同时也给自己指出了这次全县乡镇干部风波中根本性的矛盾问题。
简阳由此想到干部的组织和人事工作，他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一两个因素引发的，而是经过长时间酝酿，多种矛盾和关系交织的结果。就算没有这次追查饮水工程这件事，矛盾也不会缓和或解决，反而会埋得更深，对立和摩擦会更严重。一旦有触发的机会，爆发起来会比现在更激烈。
同样，简阳也不觉得这只是简单的贪污或渎职问题。这里面涉及到变革带来的方方面面的触动和抵触，是一种阵痛，还涉及到新思想、新秩序的重新确立，价值观和衡量标准的差异才是矛盾的根源。再加上工作习惯的惰性和局限，变革需求的强烈和紧迫，给现有干部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像一个连接在一起的物体，突然受到外力，会朝着受压点两端分开，一部分可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另一部分则可能走向极端。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加强沟通，控制压力，尽量把走向极端的那部分拉回来，减少损失。
但变革不可能完美，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主意识。正是因为有自主意识，社会才能发展，但也正因如此，才会产生矛盾和分歧。
在古川，简阳从各种渠道听到一些顺口溜。这些顺口溜可能夸张，也可能以偏概全，但存在即合理，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一些值得重视的问题。
比如简阳刚到古川的时候，很多人不认识他，他喜欢晚上去面馆吃夜宵。有一次在面馆，听到邻桌几个喝酒的人在行酒令，觉得有意思就记住了。
酒令大概是这样说的：“喝酒像喝汤，此人在工商！喝酒像喝水，肯定在建委！人均一瓶不会剩，工作一定在财政！喝酒不用劝，肯定在法院！举杯一口干，必定是公安！一口能干二两五，这人一定在国土！喝掉八两都不醉，这人他妈是国税！天天醉酒不受伤，老弟八成在镇乡！白酒啤酒加红酒，肯定是个一把手！酒后啥都不怕，领导必定在人大！成天喝酒不叫苦，哥们就在政府！一夜喝酒都不歇，保准任职在政协！”
后来仔细想想，简阳觉得这不能单纯当成笑话或解闷的顺口溜，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部分干部在群众心中的印象，这直接影响了党和干部的形象。
后来，简阳通过了解全县财政支出和使用情况，观察干部作风问题，发现古川干部中确实存在这类问题。所以他到古川后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抓作风问题，大力整顿全县各级政府和机关的财政和人事，削减开支，裁减编外人员。这些举措提高了全县财政利用率，改善了亏空状况，还大大提升了各个机关的工作效率。
简阳心里慢慢回想着这些工作经历，心情逐渐平和下来。他诚恳坦然地向晋秘书长讲述自己当时的想法、遇到的问题，以及如何分析处理，最后产生了什么结果。
在讲述过程中，对简阳来说，这就像是一次洗礼和总结。很多当时没来得及思考或没想到的方面，这时都被发现了，他的工作思路变得更加清晰完整。
这是简阳到省委后，第一次不自觉地进入这种状态。两人的谈话越来越深入、具体、细致，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了……
晚上十二点多，偌大的省委大院早已安静下来，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草丛屋角传来虫鸣声，偶尔还有一两声夜鸟从树荫深处传来的叫声。
简阳站在窗前，送走晋秘书长后，他已经在这扇窗户前坐了两个多小时，却毫无倦意。
今天的谈话让他收获颇丰，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需要这样一段思考的时间。原本觉得计划或处理得不错的事情，换个角度和环境看，竟有不少不足之处。这让简阳有些吃惊，也真正开始有了忧患意识。
晋秘书长走的时候说的那句
“一个没有忧患意识的领导干部，绝对不是一个负责称职的领导干部”
给了简阳极大的触动和启示。他现在从心底开始认真对待这次省委的“谈话”了。
“这对我很有帮助，也很有必要！”简阳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句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简阳不知道，另一边也发生着重大变化。巩书记在古川已经待了三天，柬省长今天早上离开了古川，带着省委部分同志去东部地区的几个县市检查工作。
巩书记每天都会抽空和晋秘书长通电话，这既是工作程序，也有个特别原因，就是了解晋秘书长和简阳谈话的情况，以便做出进一步指示。
就在刚刚，巩书记听完晋秘书长的汇报后说：“你把和简阳今天的谈话整理一下，加上我刚补充的内容，以省内部参考的形式下发，让各个县市的一二把手发表意见。资料上不要注明涉及的人和地区具体名字，就以省委党风建设小组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