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算计
巩学军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他站在那儿,淡淡地说:“我转业了。”
“哦。”简阳愣了好一会儿,大概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伸手想去帮巩学军拿下他身上满满的行李。
巩学军却躲开了,不让简阳帮忙,说道:“我想在你这儿住几天。”声音平淡又简洁。
简阳眨了眨眼睛,随即说道:“行,你睡上铺还是我睡上铺?”
巩学军难得地第一次露出点笑容,说:“我睡上铺。”说完,就把包放在地上,背着背包走到双层铁床跟前,转身背对着床铺,双手抓住上铺的铁栏杆,一使劲,背着军队的行李就翻上了上铺。他手脚麻利地拆开背包,熟练地解开被子和毯子,几下就铺好了床铺,床单整整齐齐,被子叠得像刀削斧劈般,成了标准的四方体。
简阳没说话,也没客气,就靠在书桌的桌沿上,静静地看着巩学军整理床铺。巩学军神情专注,折完被子后,盯着刚铺好的床铺发呆了好一会儿。因为他背对着简阳,简阳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巩学军收拾妥当,他从上铺用手一撑,非常干脆地跳了下来。他伸手细心地扯了扯刚才撑手时弄皱的床单,把上面的褶皱抚平。
做完这一切,他没过来跟简阳说话,甚至都没看简阳一眼,而是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到放在地上的两个包旁,一手一个提起来。先把迷彩包端端正正地放在屋子角落,然后提着网兜大步走过来。接着,他从网兜里面像变戏法似的掏出好多奶酪、酥油、藏饼,还有一大块颜色怪异、散发着臭味,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最后拿出两瓶青稞酒。
巩学军看着简阳,问:“喝点?”
简阳笑了笑,说:“喝点。”
面对这些明显来自祖国西部高原的食品,两人搬来两条凳子,用两个八毛钱的廉价玻璃杯,默默地喝了起来。席间,两人各只说了一句话,简阳先开的口:“你怎么能吃这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天这么热,都臭了。别吃了。”
巩学军头也不抬,手里拿着刀削着那块简阳说臭了的肉,说:“这肉已经放了三年,肯定臭了。”嘴上这么说,手却没停,还削了一片丢在简阳面前的塑料袋里。
简阳有点犹豫,几次没夹起那片肉,而是选了其他食物。可看到巩学军一直吃得不停,想了想,还是憋住气把那片肉送进嘴里。奇妙的是,这片闻起来不知什么臭味,甚至比臭豆腐还臭的肉,进到嘴里后,简阳发现这股臭味并不让人恶心反胃,还能忍受,尤其嚼了几口之后,甚至吃出一种奇特的香味。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青稞酒度数不低,两人闷头喝酒,到最后,只知道爬上自己的床,满桌的狼藉也顾不上收拾了。
……
卞奎带着萧老三,一大早从省城马不停蹄地直接赶到古川。卞奎在县城帝苑临时租住的办公楼前,把萧老三放下后,没下车,而是让司机载着他去了胡老住的地方。
帝苑在古川最先建成的一座建筑,就是胡老现在住的这栋位于县城临近水和山区,掩映在绿树青草、潺潺流水间的中国汉代风格古典小楼。这笔账在帝苑账目里有记录,它只是借用了古川建筑队的工人和设备。
卞奎风风火火地从省城赶到这儿,好不容易有机会在竹帘卷舒的客厅里喘口气,喝了口热茶。看到胡老从厅后走出来,卞奎有点着急上火地问:“胡老,我们钱已经远远不够了,您知道吗?”
胡老淡漠地扫了一眼卞奎,慢吞吞地说:“你在试图表明什么?”
卞奎气得够呛,说:“我带着萧老三在省城和西川,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东拼西凑,总共才弄了一百五十万,还勉强拉到腾海一个八百万的空头注资。这都是为了让我们的度假村能顺利启动,到时候特色产业开业,就能吸纳大量资金,维持整个项目的顺利运转,这可是我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事。
可您怎么能去收购古川其他景点呢?就说一个小小的靠村里集资的下许庄,您就开出两百万的高价,我们上哪儿凑这笔钱啊?度假村还怎么开工?”卞奎表情激动,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胡老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转瞬即逝。他端起身旁放着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浅抿了几口清香的茶水,然后淡淡地说:“卞老板,你说一只狮子和一群野狗相遇,谁会退让?”
卞奎愣了一下,他记得在动物世界里好像看到过这方面介绍,似乎是野狗会赢,但他不明白胡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所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没回答。
此时的卞奎和在省城时截然不同。他一直记得父亲在混乱年代留给他这个当时还不懂事的孩子的唯一礼物:一套《毛选》,在扉页上,父亲写了一行字“真的勇者从不会言勇;真的智者都先求愚;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赠与吾儿奎,用于自勉。”
卞奎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但在儿时零碎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个重要的存在,一脸严肃,言行举止带着杀伐气息,对卞奎来说,那是他心中力量的来源。
父亲唯一给他写的这句话,他也牢牢记住了。尤其在后来的生活中,不断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后,卞奎更是以自己的方式深刻理解并接受了它。他很擅长装愚,特别是在对自己有重大影响的人和事上,他装得很像。
胡老自然不知道,或许也根本不想知道卞奎太多个人的事。他没因卞奎表现出的顶撞而不悦,问完这个问题,他早就准备好自问自答:“这两者相遇,一般是贵为百兽之王的狮子会退让。我这么说,卞老板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兼并部分景点了吧?
兼并不是目的,树立帝苑在整个古川旅游行业不可动摇的话语权,才是我们首要目的。其次,借这个机会迅速整合古川混乱的旅游市场,建立一个以我们马首是瞻的旅游行业协会。这么做的好处,两百万能比得上吗?”说到最后一句问话,胡老语气别有深意。
卞奎似乎这时才突然明白过来,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呵呵,这样我们就能通过行业协会操控整个古川旅游业了,高!实在是高!嘿嘿。”卞奎表情配合得很到位,从恍然大悟到惊喜,再到叹服,整个表情转变自然又生动。
但随后他又苦恼起来:“可胡老,我们现在钱不够啊!要是做这个项目,公司账上可就真只剩那个只能看不能用的腾海八百万了,这该怎么办?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您看,我们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像个漏水的瓶子,只出不进,很快就会空了,到时候资金链断裂的就不只是度假村,而是我们的一期工程了。”
胡老抬起低垂的眼皮,扫了卞奎一眼,说:“这个你不用太着急,既然我做了这部分计划调整,对这个问题也早有办法。
我给所有景区开出的价格都相差很大,这样做就是逼那些还没到山穷水尽,对自己景区仍抱有很大信心和感情的,选择以入股的方式并入我们帝苑。以他们的实力,只要进了帝苑,就只是没有任何决定权和影响力的小股东,我们一分现金都不用掏,就能得到一大批各具特色的景区。这对我们来说,可不只是赚钱的事,更重要的是给我们镀上一层厚厚的金,到时候谁想动我们,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此外,得到这些景区的产权后,我们不就又多了很多能跟银行贷款的资本了吗?”
“哈哈。”卞奎顿时一脸轻松,眉飞色舞地大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