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能运筹帷幄的脑力派,比起算计别人他更喜欢直接动手,快捷高效。
当了四爷方知世间竟有如此多的蠢材。
以前当学徒,练功除了耗费时间外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二月红也不怎么夸他,可陈皮不是傻子,环顾周围人进度感受那些艳羡的目光,自然清楚他在武学一道上有他们拍马也难及的天赋。
可真到了传授别人技巧这天,他如醉方醒,原来自己有当徒弟的天赋不代表有当师父的天赋。
二月红教他练功,他举一反三还要挨骂,现在教别人练功,别人是举一还三。
他教一点底下人忘三点,气得他七窍生烟,陈皮本就性情暴躁,只劈头盖脸一顿打骂没像摘西瓜一样摘人头已经很收敛了。
今天也是,要不是派出去的眼线说张家有车去了红府,明珠也在,这些废物一个也别想离开。
陈皮眼神冷漠而残忍,知道惹怒他会是什么下场,伙计们一个个恐惧难当。
想起明珠他杀气渐渐消散,走到井边,他脱掉上衣一把拎起满桶水从头顶往下冲,井水寒气刺骨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发也顾不上擦,怕明珠等得心烦,换上新衣前后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只是来红府绕了远路,他知道明珠怕热,这个天气出门,她少不了要发作一阵。
奶油砖上头洒着不知道是杨梅还是什么果子的碎屑,点点红色堆砌在雪山顶,恰似雪中梅。
没问热不热这种废话,他摸向怀中,顿了顿,掏出个精致小巧的银勺,陈皮仔细擦擦,跟冰淇淋一起递过去。
果脯的酸甜和冰糕的清凉混合出清新的滋味,不仅解暑还很解气。
越明珠接过勺子,头发潮湿,像是洗了没干又像蒸腾出的汗,忙着巩固地盘抢占资源收拾烂摊子,却还记得绕路带冰。
好吧,她愉快挖了一勺,眼弯起,那就不甩脸子~
见她笑,陈皮神色有所缓和,“头发还剪短了?”
“嗯。”
太长不好打理,越明珠就让理发师剪短了一点点,大概一寸半,并不意外他能看出来。
没提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的事,转问他最近带人带的怎么样,他脸色又阴沉起来。
越明珠十分能理解陈皮在烦什么。
每个阶级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你来的晚,好的自然就被别人取走了,想要就得去争去抢,陈皮倒没什么九门情谊,只是他刚上位再想进步也得先养精蓄锐打探一下风声再动手。
而水蝗原先手下那些得力的伙计多数被他一网打尽,不听话的他嫌麻烦杀了立威,其他怕被清算跑路的跑路,另投他处的也不在少数,剩下几个歪瓜裂枣,难怪他心烦意乱。
越明珠单手捧脸,边吃边想,若有所思:“...也不是没人可用。”
颈后的卷发被他摇着扇子吹得摇来荡去,绸缎般的光泽闪烁不定,陈皮听到这话不免一愣。
少顷。
他狐疑:“谁?”
“通缉令上的人啊。”越明珠带着点促狭,让人难分真假:“‘盛名’之下无虚士,他们能上通缉令想必是真有本事。”
陈皮看她说的信誓旦旦,些许不安升起,在这方面他有着接近本能的忌讳。
“明珠...”他疑神疑鬼,“你不是看不惯他们滥杀无辜?”
该不会是在说反话讽刺试探?
“所以我在鼓励你当恶人中的大恶人,当恶人头头啊!只要你比那些人更坏更强,能管住他们让他们畏惧就行了。”
越明珠仰起小脸,得意洋洋:“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陈皮:“......”
他面无表情似乎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什么屁话’,越明珠不以为忤,循循善诱:“人都是很贱的。”
陈皮:“......”
“你对他好,他得有良心才会回报你,没良心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免不了尔虞我诈,可你又不擅长勾心斗角,那就一个狠字走到底。”
“被人畏惧总好过被人骗。”越明珠微微睁大眼,神情极为明亮:“与其浪费时间去筛选好坏,不如直接从坏里挑,只要你答应我将来以恶止恶,我举双手支持你!”
“贱”字一出,陈皮开始还新奇地盯着她看,听了后话才有所反应。
明珠说的不无道理,通缉令上的人东躲西藏,警察找不到不代表他找不到。
他自己身上也背着通缉令,赏金还不低。
就算如此流落武汉还不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当时若有人来招,他就算不肯屈居人下,也未必不会打着别的算盘混口饭吃。
只是——
陈皮没有冒然同意,他反问:“你真的知道通缉令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我知道啊。”
陈皮也上过通缉令,她怎么会不知道其他能上通缉令的是什么人?
土匪当街抢人,一家三口父亡母疯的场景历历在目,越明珠一刻都不曾忘,她永远记得躲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自己。
“你对他们是打是杀我不管,只要你让他们畏惧你不敢在长沙胡作非为就好,可你要是管不住他们还跟着他们一起变坏......”
她撤下支着下巴的手,在陈皮眼前一根根缓慢攥紧手指,“我最近打人功力见长,你最好皮绷紧一点别犯在我手里,否则要你好看!”
盯着她软绵的拳头陈皮有点想笑,本来习惯性想开口招惹她两句,她不高兴就先服软讨饶。
可看着明珠,想起她最后一句话,心情说不上来的烦躁。
一直被他有意无意遗忘在某个角落的情绪发作起来,像开了闸的洪流。
手背青筋暴起,强烈的嫉恨堵塞着胸口让陈皮呼吸不过来,他猛地捉住越明珠手腕往怀里拽去。
“打人功力见长?”
愤怒让他失去理智,咬牙切齿:“打谁见长?张日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