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刚想安慰她还有另一条向南行的暗道可以离开山谷,不想素琴倒是先她一步开口。
“郡主别担心,属下还知道另一条路。”
素琴指着山谷西南面的方向,低声道:“属下昨日发现那处角落里还有一个出口,要钻进一个山洞,出口在半山腰,属下昨日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青城起初还在想素琴行事一向冲动,有时甚至草率,不想此次倒是机敏细致,连另一处出口的位置都打探到了。她原本弯着眉眼浅笑,但听到素琴说出口在半山腰时,她眸色蓦地一闪,笑意渐渐凝滞,她看着对方开合的嘴唇,后面的字一个都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在山谷中转了一圈,又落定在素琴脸上,不动声色道:“你刚才说那条路的出口通往何处?”
素琴道:“从山洞出去后是一座山的半山腰,沿着小路下山就是官道……”
青城半垂眼眸,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凛冽。
她虽然一早就想到三人中有内奸,但她跟邯平一样,都认为素琴是内奸的可能性最小,不成想,事与愿违。
心惊之余,青城蓦地意识到,她今日是不能轻易离开了。
素琴明显是为了将她引到荷塘小筑,那些黑衣护卫们应该都蛰伏在暗处等待时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倾巢而出,但她转念想到,到那时,困扰她的真相也会随之揭开。想明白这些,青城反倒放松下来。
她面色如常,对素琴道:“你先离开,将阿靖他们带来,我要看看此处究竟是何人的宅院。”
素琴不得不领命,弯下腰一路向西南方向的出口而去。
青城望着她的背影,瞳孔生凉,她知道很快就要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索性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几乎同时,一群黑衣守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些黄衫女子。那些女子的装扮她最熟悉不过,那额间的三叶形花钿舒展平整,色泽鲜艳,青城甚至能一眼看出那是用黄檗染过的丝帛所制。
这些人将青城和素琴团团围住。
青城心中暗叹一声,果不其然。
素琴迅速抽刀,腰身发力,将身旁的守卫砍翻在地。那些护卫见状,都向着素琴涌了过去,素琴尽力拼杀,并未落于下风。这群守卫身穿黑衣,乌泱泱一片,他们围着一身白衣的阮甄不断进攻,时而散开,时而聚拢。
缠斗的人越聚越多,素琴体力渐渐不支,且战且退,退至莲池边时,不知是谁狠狠地踢了一脚,她站立不稳,一下子掉进池塘中,守卫们纷纷投入湖中,一时间,碧莲摆动,半池残荷。
青城冷眼旁观。
若放在平常,一个忠诚无比的手下,一个不择手段的幕后之人,两方明显悬殊的人数对比,如此真实的对战,青城几乎要相信眼前的一切。可她偏偏去年来过此处,她知道这荷塘小筑的出口通向何处,更清楚众人不过是在合伙演一出大戏,既是演戏,那素琴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只是愈发好奇,如此大费周章引她前来,究竟有何目的。
青城正兀自想着,眼角瞥见一个男子从阁楼中缓步走了出来。她眼眸一转,望了过去。
这人一身藏青色锦袍,鎏银发冠,腰间坠着个镂空花鸟纹银香囊,随着他走动,那银香囊左右晃动,更衬得他洒脱俊逸。这人一步一步走到青城面前站定,眉头微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他朗声道:“青城郡主,别来无恙!”
青城的脖颈蓦地窜起一股寒意,头皮发麻得几乎要炸开,她整个人僵立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
她想过在此处也许会看到裴彻,亦或是襄国公,甚至有可能是肃王,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那个她亲手喂食过鸩酒的拓跋堃。
青城的指尖渐渐发麻发凉,面颊瞬间褪去血色,心绪乱成一团。
拓跋堃早就料到青城有如此反应,笑道:“怎么,本王没死,让郡主失望了?”
青城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轻微的痛意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思绪飞转,缓缓开口:“吴嬷嬷是戚贵妃的人?”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了。太后和陛下对戚贵妃和拓跋堃恨之入骨,绝不会留下他的性命。太后对吴嬷嬷信任有加,将赐死拓跋堃这样的大事交由她亲自去办,想来当时从毒酒到酒杯都是吴嬷嬷亲自准备。也正因如此,吴嬷嬷才能瞒天过海,将宫廷一向所用的鹤顶红换成假死之药,这药能造成与鹤顶红相同的惨状,甚至能短暂闭气,但服食之人并无性命之忧。
“郡主猜得不错,的确如此。”
拓跋堃目光灼灼地看着青城,笑着说道。
他许久未见青城,只觉得她清减不少,许是受到惊吓的缘故,她澄澈清亮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惶惑之色,眼睫轻轻颤抖,看起来楚楚可怜。
拓跋堃心中一动,伸手去摸她的脸,青城偏头避开,后退两步。
他面有愠色,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素琴很快被拉扯上岸,她白衣尽湿,身上血迹斑斑。守卫们不懂得怜香惜玉,对着这个刚才屡屡让他们受挫的对手下手狠厉,他们用力地踩住素琴的肩膀,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素琴体力不支,再无还手之力,她双眼紧闭,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看着眼前的一切,青城心中不由暗叹,事到如今,素琴完全可以表明真实身份,大可不必演这忍辱负重的戏码,但青城很快明白过来,他们并不知道她已识破素琴的身份,在他们看来,内奸另有其人。
素琴与拓跋堃如此行事定有缘故,青城深吸一口气,打算粉墨登场,陪他们将戏演下去。
她故作看不下去的样子,微微蹙眉,对着拓跋堃道:“你好歹也是宗亲贵胄,如此对待一个女子,怕是不妥吧。”
拓跋堃瞥了一眼素琴,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