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楚云珩携着妻子儿女,带着幽冥四大护法,终于抵达了云山脚下。
白芷和汀兰婚后各自育有婴孩,经不起长途奔波,便留在了荆都。
一行人抬眼望去,但见漫山遍野的桃花,正肆意盛放,如云蒸霞蔚般绚烂。
微风拂过,粉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宛如一场梦幻花雨,将整个云山装点得宛如人间仙境。
这些年,尽管楚云珩从未踏足云山,但关于这里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
对于楚云璃这个人,他始终心存顾虑,担心他旧念复燃,再度萌生反意。
所以,在云山的四周,他其实是布有眼线的。
好在,九载时光悠悠而过,楚云璃似乎真的洗心革面,与沐青妧在这云山之上,过上了安宁的日子。
沐青婼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峰,心中对姐姐的牵挂愈发浓烈。
一行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缓缓而上,小路两旁,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绽放,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越往山上走,空气愈发清新,桃花香气也愈发馥郁。
楚沐凝和楚景烁,自幼生在皇宫,难得出来一趟,姐弟俩一路欢欣雀跃,呼吸都是甜的。
终于,行至半山腰,一座宅院映入众人眼帘。
宅院被大片桃花林环绕,白墙黛瓦,美得像幅画卷。
只不过,离得近了,青石板路尽头的朱漆门扉内,传来阵阵争吵之声。
沐青婼提起襦裙快走几步,却被楚云珩含笑拉住:
“且看那对冤家,又唱什么戏文?”
沐青婼勾唇一笑,点了点头,两人倚着门边,向院内瞧望。
但见满庭春光里,有一美妇人,襜裙沾着灶灰,云鬓斜插的玉簪摇摇欲坠,满脸嗔怒,手中藤条正指着廊下男子:
“楚云璃!今日你若敢跨出大门半步,我打断你的腿!”
原来,此女子正是沐青妧,十几年匆匆过去,她的模样无甚变化,只是较之当年丰润些许。
话音未落,对面的男子,哐啷一声,将手中鱼篓摔在石阶上,一抖玄色襕衫,面带怒色:
“我不过去垂钓半日,倒像是犯了王法!你这女人,怎地越发泼了?”
说话者,正是当年的瑞王殿下,楚云璃。
他一双剑眉如墨,此刻却紧紧蹙着,分明还是旧时轮廓,不过,他蓄上了燕尾须,倒把当年的疏狂压成三分郁色。
沐青妧叉着腰,用手中藤条指着他的鼻子:
“半日?你每次都说半日!可是,不到太阳落山你绝对不回来!前几日,老三发高热哭哑了嗓子,你嫌吵闹,领着霄儿夜不归宿,美其名曰上山为老三祈福,其实就是为了躲清闲!”
沐青妧藤条啪地抽在紫藤花架上,惊落几串淡紫花穗:
“五个孩儿,你说说,这些年,你管了哪一个?若不是紫玉、流苏他们帮衬,我怕是生生累死,没命可活!你这个只管插秧不管育苗的东西!”
沐青妧越说越气,丰润的面庞涨作海棠红,腰间银锁禁步叮当乱响。
廊柱后突然冒出个扎双丫髻的小丫头:
“娘亲,爹爹昨日还拿我的的绢帕包蚯蚓,给鱼做饵!”
另一个虎头帽男孩扒着门框嚷道:
“上巳节爹爹陪二姐放纸鸢,把五弟挂树杈上了啦!说是锻炼他的胆识!”
楚云璃耳根赤红,抖着钓竿上缠作一团的丝线:
“去去去!几个小崽子,整日聒噪,比塘里蛤蟆还吵嚷!”
沐青妧一听孩子们告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楚云璃的肩头,便是一藤条:
“你倒清闲!他们的学业,你可有教习一天?”
楚云璃揉揉肩膀,眼珠子一瞪:
“胡说!我怎么没教了?”
沐青妧一把扯开襜裙系带,抖了抖上面的草灰,翻着白眼数落:
“跃儿晨起背书要你指点,你倒拿《钓矶志》充蒙学!颜儿问你‘子非鱼’何意,你却说‘红烧最妙’!”
门外偷看的几人,皆是噗嗤笑出声来。
楚云璃燕尾胡翘了几翘,表示不服:
“我,我平日里也有管孩子,还给四丫头梳过头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给四妹梳头这事,沐青妧气得又是一藤条:
“你还有脸提?你自己笨手笨脚,却说她的头发像鱼藻,三两下就把她的头发都给铰了!四妹为这事,哭了半月!”
“还有,早晨让你把蒸熟的蛋羹端给老五,你却把饵食端给她吃!你还能不能干点人事?”
楚云璃一脸讪讪:
“你总数落我,这几年你防我像防贼一样,刚一碰床橼就被你轰下去!我这唯一的乐趣,可不就剩下垂钓嘛!”
“钓钓钓!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有点别的出息!”
楚云璃阴着脸,刚想反驳,院墙处又翻下个总角少年,怀中扑棱棱地抱着一物:
“爹爹!我把您最喜欢的龙纹金鲤逮来啦!”
楚云璃大喜,急忙扔了手中钓竿,将金鲤一把夺过,抱在怀中,竟对着那鱼嘴亲了又亲:
“哎呀,还是咱家老三出息,终于把你这小东西给逮到啦!哈哈!”
沐青妧气得一把甩掉藤条,上前一步,右手揪住楚云璃的耳朵:
“你今天若敢再去钓鱼,以后都别想进屋!”
楚云璃疼得呲牙咧嘴,破口大骂:
“你这泼妇,信不信老子扇你?”
“你扇一下试试!”
沐青妧才不听他这一套,上去先给他来了一记。
楚云璃想要倒腾出手来拦住沐青妧,又怕怀里的金鲤跑了,又气又急,也只能硬生生地受了一记耳光。
就在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位十三四岁的俊美少年,长得与楚云璃极为相似,但见他沉着脸,一声怒喝:
“行了,有完没完!你们整日这般吵闹,倒让人看了笑话!”
楚云璃一撇嘴:“这鸟不拉屎的云山,除了你们几个,哪里还有人?”
那少年努努嘴,冲着门外一指:
“他们几个,不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