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大寿,这流程得走一整日。
先是文武百官、宗亲等朝拜皇帝,再由皇帝带领,前往太后寝宫祝寿。
最后,行至紫宸殿,正式吃席。
只见两位看盏司仪,身着宽紫袍,腰围黄金带,列在殿上栏杆左右。
在尚书为皇帝斟酒之际,看盏司仪举起双袖,高唱:
“绥御酒!”
随后,皇帝高举酒杯,自东向西,庄严肃穆,向群臣百官敬酒。
与此同时,万众举杯,一饮而尽。
之后,便是乐声响起,贺寿演出开始了。
宴会之中,酒与歌舞是重点,皇帝和太后坐在上首,欣赏着来自各地进献的精彩歌舞,时而议论称赞,现场热闹非凡。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早已不理事了,只盼着含饴弄孙。
如今看着一个个孙儿如白杨一般,已然是顶天立地的模样,心中欢喜不已,便对一旁的皇帝道:
“太子和几个弟弟,倒是长成了,也该议亲了。”
“趁哀家还康健,正好为他们想看想看。”
皇帝笑笑:
“母后愿意操劳,那是他们几个臭小子的福气,只是,太子和小二尚可,小三小四小五嘛,还是稚嫩了些。”
言下之意,太子和二皇子的婚事,可以考虑起来。
但是其他人的,就等等再说吧。
尤其是三皇子。
太后知皇帝宠爱三皇子,心下不由得叹息。
自古以来,立长立嫡,储君之位旁落,必定朝纲动荡,皇帝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他已立了太子,但在很多事情上,依然让人觉得态度暧昧。
比如这皇子的婚事,太后明白,皇帝就是不愿仓促,想着为三皇子寻一门更好的亲。
寻一门更好的亲是为甚?
众人心知肚明。
太后是不赞成皇帝态度如此摇摆的,可后宫不干政,她亦非强势之人,对皇帝的任性之举,只能徐徐规劝。
“其实,小三的年龄,亦是足以了。”太后举起茶盏,浅酌一口,状若不经意道:“哀家还听说,他近日倒是纳了妾室?”
皇帝闻言,面色有一丝尴尬。
三皇子纳妾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三皇子故意闹出声响来,就是为了人尽皆知。
这孩子打得什么算盘,他也清楚得很,亦是他默许的。
只是未料到,太后深居后宫,亦知道此事?
看来,母后并非如表面那般,诸事不理。皇帝暗忖。
毕竟是帝王,他很快恢复神色,云淡风轻笑了:
“皇子到了一定年纪,本就应该安排教导嬷嬷和宫女去伺候,只是小三素来体弱,朕盼他好好养养,故而一直没有。”
“这时候纳妾,亦是时机刚刚好,把过去不足的,补足了。”
“是么?”太后也笑,笑容慈祥,没有半分一样。
“哀家看小三今日的面容,确实春风满面,神采奕奕。”她说。
皇帝不自觉地,也看了三皇子一眼。
太后没有夸张。
与素日病殃殃的苍白病容截然不同,三皇子今日格外精神,笑容不断,比平时更多出一股风流得意。
难道,纳妾真的对小三改变那么大?
皇帝心中嘀咕,仍旧是挤出笑脸来:
“孩子长大了,自然与从前不同。”
既然皇帝都维护到这个份上了,太后也只能笑笑。
皇帝便给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很快,三皇子离了座,上前来向太后施礼。
“儿臣恭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祖母,儿臣精心为您准备了一份独特的寿礼,欲以此为您贺寿。”
“哦?”太后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仍是慈爱:“贺寿礼,方才不是一并送过了吗?怎还送呢?”
开席之前,司仪早已唱过礼单,和往年一般都是些极其贵重、寓意富贵长寿之物,没什么新意,太后也只当走个流程罢了。
故而,太后听说三皇子还要送,也没什么特别惊喜的。
毕竟一国之母,要什么没有呢。
然而三皇子一击掌,宫人送上来的,竟是一座光华灿烂、精致无比的屏风,上头那栩栩如生、绚丽多彩的画卷,俨然就是百鸟朝凤图。
太后的眼睛亮起来,直接惊呼出声:
“好一幅百鸟朝凤,好精彩绝伦的手艺!这该不是……”
三皇子笑着点头:
“没错,这是天下第一绣娘,李钰真的绣品。”
“儿臣知皇祖母喜爱收集各色绣品,尤其喜爱李钰真,故而儿臣三顾茅庐,特请李绣娘重新出山,为皇祖母贺寿。”
刺绣是消磨人的活,许多绣娘上了年纪后,眼神不好,手也不够稳,便甚少拿针线了。
李钰真如今培养了几个高徒,日常不过做些指点的活,这两年基本没有亲自上手。
这女子亦是刚烈,用权势压她压不得,故而,三皇子能请到她,费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足可见用心之诚了。
饶是太后不大满意他素日的行事,但此时,也不得不被他的孝心打动。
先前的少许意见,瞬间去了个七七八八。
“好,好,皇祖母知道你的孝心了!”太后喜笑颜开。
皇帝在一旁,亦暗中松了口气。
小三这孩子,真争气啊。
三皇子见哄得太后开心了,心头欢喜得很。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可是这天下明明是强者可得,为什么非要先来后到?
太后不理解他,但并非不喜欢他,他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获得所有人认可。
这李钰真的绣品,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还有更加实打实的韬略和实干,让太后对他改观。
“父皇,皇祖母,趁今日是个大好日子,儿臣还有另外一件喜事要报与你们。”三皇子恭谨道。
“如今天下大旱,饥馁遍生。儿臣不忍见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故而想要主动讨一分差事。”
太后欣赏着那副绣品中的极品,此时心情正大悦,随口问:
“难为你这孩子,如此有悲天悯人之心,实有皇家风范。你想要什么差事?”
三皇子微微一笑:
“儿臣,想主持农事。”
不独太后,离得近的百官宗亲,闻言都愣了一下。
好好一个皇子,主持什么农事?那都是累死累活又肮脏,干不出什么成绩来的事。
三皇子素日是很机灵的,怎么主动摊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不应该呀。
唯有太子,闻言直接沉下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