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星如何找到小倌,如何代替他进皇子府,又如何把人送走,在供词里都写得清清楚楚。
三皇子看着看着,脸色黑得可怕。
太子冷笑:
“三弟,如今你可认罪了?”
“你透露考题给隋准,吩咐他往以农为本的方向写,人证物证俱在了。”
三皇子收起供词,扔到地上,表情冷淡:
“太子,我不明白,我要认什么罪?”
“我固然与季云星有来往,感情甚笃,因为我欲迎娶他为正妻,这有什么问题?”
“你要娶他为正妻?”皇帝第一个怒吼。
本来,泄题这事就很令他烦心了,三皇子还说要娶一个小官之子,他怎么能不失望?
“小三,你在胡说什么,仔细你的嘴!”皇帝厉声道。
太子却是无声地笑了。
这个三弟,可真是送了他一份大礼啊。
因为正妻为男,想登上龙座,就更难了,群臣反对的奏折,会雪花一般飞来。
三皇子这是在自毁。
太子乐见这样的局面,看热闹不嫌事大:
“三弟,你考虑清楚了吗?那季家小子可给不了你一分助力,你这样做,可真是寒了父亲的一颗拳拳爱子之心呐。”
他那虚伪的嘴脸,都快把人看吐了。
隋准心想,还好我从花园那时候起,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
此时,三皇子沉默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皇帝登时大怒。
他从小就宠爱三皇子,即便三皇子身子羸弱,他也没有嫌弃他,而是教了他许多帝王学,连对待太子都没有那么用心过。
他本来,还谋划着,如何改立储君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自甘堕落,如今竟要迎娶一个男妻,活活气死他?
人性便是如此,一旦有了恶感,便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心情极差的皇帝更加恼怒,当即命人上来捉拿三皇子和隋准,投入狱中。
“来人,好好地将三皇子审一审,去一去他身上那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
大内侍卫闻言,赶紧冲进来,正要按住两人。
隋准突然说道:“皇上,学生有事要禀。”
但是皇上从头到尾也没有太把他放在心里,此时听他说话,只觉得有些厌烦,并不怎么想听。
“你还啰嗦什么?有话到牢里说去!”
皇帝大喝一声,然后一挥手,就叫人把他们拖下去。
但隋准在下去之前高声大叫:
“圣上明鉴,我的卷子里根本没有写到以农为本!”
“什么?”太子第一个失声惊叫,惹得皇帝侧目。
他赶紧收了声,按下心中的惊慌问道:
“你说什么?你取得的会元,明明是跟三皇子串通,专门写了以农为本的考题,你莫要乱说!”
隋准大声道:“太子殿下,你才是莫要乱说,你看过我的卷子吗?就在这里乱说!”
而三皇子此时惊醒过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睿智,立即向皇帝请命:
“父皇,请立即传本次会考的阅卷官龙图大学士杨大人前来。”
不容太子阻拦,皇帝直接说了一个“传”字。
于是没过多久,杨大学士就带着隋准的考卷匆匆赶来。
皇帝打开一看,果然,从头到尾并没有提到任何与农事相关的事,而是洋洋洒洒、条理分明、颇有见地地写了如何以孝治国、以德治国。
最注重仁孝的皇帝看了之后,连说了三个“好”。
隋准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他的会元得到了最高级的官方肯定,太子再怎么样,也不能污蔑他了。
此刻他便转头看向太子。
而太子面色苍白,眼神狠厉,仿佛一条落败的狼,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只想着要把眼前的敌人咬死。
可是本是同根生,他是狼,三皇子也是狼。
于是他们两个眼神交汇,无声地斗了起来。
最终还是皇帝结束了这场战斗。
皇帝把太子批评了一顿,又安抚三皇子,同时夸赞隋准许多。
这便意味着他对隋准有了十二分的好感。这样一来,到了殿试阶段,只要隋准不是写得太差,取得进士功名应当不在话下。
一场危机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隋准虽说没有受刑挨打,但是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可谓身心俱疲。回到家里,只想大睡一觉。
但是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因为他的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
三皇子穷追不舍地跟来了,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他的逃家侍妾,季云星。
此时,佟家小院里,佟家人正急得团团转。
佟秀甚至去找了太后,可因为太后要避嫌,所以没有见他。
他又去找了京中许多跟他有业务往来的达官贵人,他们听说是为了隋准这事,知道牵涉官场舞弊和皇子内斗,亦不敢施以援手,只能给佟秀提供一些内幕消息。
季云星自然是找纪大人,奔波了好几回,但是毫无进展。
一群人急得团团转之际,隋准竟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跟他一起进门的,还有脸上冰冻三尺的三皇子。
别的人且不说,季云星当下便觉得不妙,正要逃跑,却被三皇子一把抓住了。
“你要跑去哪里?”他语气阴森。
季云星心惊胆战,他怎觉得三皇子今日有些不一样呢?
于是,他用求助的目光望着隋准。
隋准表情复杂,拼命地给他使眼色。
只可惜季云星看不懂,并且直接被三皇子硬生生给拖走了。
季云星越想越心慌,拼命地哀求他:
“三皇子,你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你不要这样抓我,我的手好痛啊。”
“你是不是想吃饭啦?到我们府上吧,我让他们给你做肥肠吃。”
“哎呀,那是我爹,你让我过去打个招呼……”
季云星并不是乱说,他确实看到了在五城兵马司当场,正在巡逻的季大人。
此时,季大人正走过来,见到他俩,满脸喜悦,但又有点诧异:
“见过三皇子。三皇子,您与星儿这是……”
季云星刚想大喊“爹救我”,三皇子就冷冷地插话道:
“我与云星有事,先走一步。”
“改日,再登门拜访岳父大人!”
季云星一听这话,便觉得天崩地裂,不可置信地看着三皇子:
“你......你都知道啦?“
季大人在一旁,一头雾水:
“知道什么?“
三皇子却冷笑道:
“知道了,而且还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本殿竟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说完,他明显气疯了,不再多言,直接拖拽着季云星走了。
季大人追了两步,却被三皇子的侍卫挡住:
“季大人请留步,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有些话要说,改日再登门拜访您。“
季大人吓呆了,三皇子妃是什么东西?
他突然想起,刚才三皇子好像叫了他一声……“岳父“?
季大人如何混乱,季云星无从得知。此时他只知道,自己的内心也是一片洪荒。
在路上走的时候还好,但到了马车上,对他而言简直犹如酷刑。
他与三皇子面对面坐着,三皇子犹如一只狼,眼睛绿油油地盯着他,饥渴中带着一丝愤恨,一丝不甘,还有一丝委屈。
季云星吓得贴在车壁上,弱弱地说:
“三皇子有话好好说,杀人是不对的......“
三皇子冷笑道:
“你也知道怕?把本殿耍得团团转的时候,怎么不怕死呢?杀了你倒是便宜你了!你敢这么欺骗我,本殿有的是手段,会好好地、慢慢地折磨你!“
季云星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就地消失。
他苦苦哀求了很久,但三皇子不为所动。
最后,季云星把心一横:
“三皇子,你想把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请你放过我的家人,好吗?“
三皇子一听,哦了一声:
“我原先还没想着对付你的家人呢。谢谢你的提醒,我马上就向父皇上奏......“
季云星急得要哭了,这个神经病怎么这样啊?
他现在才真正后悔起来,早知道那天晚上不去撩拨他……哦不,早知道那天晚上自己不要昏了头,与他假戏真做......
唉,贪图一时欢愉,结果就是葬送终身!
他正哀哀地乱想着,表情变来变去,根本没注意,三皇子正专注地盯着他。
直到,对方探过手来捏住他的下巴,鼻尖对鼻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你,就只有这些话,想与本殿说吗?“
季云星老老实实道:
“其实还有很多......“
三皇子脸色稍霁,结果季云星清了清嗓子,说:
“三皇子请你放过我的家人吧......“
三皇子气的脸都青了:
“本殿不是要听这个!难道这些日子,你对我就没有一丝丝的留恋吗?“
季云星心想:
我都把自己练成这个样子了,要是留恋你,我还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可是他觑着三皇子的脸色,突然变聪明了,觉得对方可能并不想听这个。
那么对方到底想听什么呢?
他尝试着换了个说法:“我......怎敢觊觎奢望三皇子殿下......“
还没说完就看到三皇子的脸色一黑。
坏了,这话他不爱听!
季云星赶紧换了口风:“确实有那么一丝丝留恋......“
很好,三皇子的脸色好了一点点。
季云星赶紧加大火力:“这一丝丝留恋又牵扯出无穷的思念......“
哇,简直太好了!三皇子的脸都红了!
季云星觉得自己终于摸对了路子,于是大说特说,高谈阔论,捏造出长篇大论的思念。
而三皇子也明显身心愉悦。
正当季云星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终于做对了一次事情的时候,三皇子攥紧他的手臂:
“很好。你既然如此思念我,那么,我们就来做一点思念该做的事情吧。“
随后,不容分说,将他拖进了三皇子府。
季云星被三皇子带走,隋准本是要担心的。
但是他回到家,发现佟秀又病倒了。
许是因为着急,佟秀从他出门后,就晕倒未醒。
隋准便只能让人给季家传了个口信,将今日殿上之事说清楚,好歹让季家人知道了三皇子与季云星之间的纠葛。
然后便急匆匆带着佟秀去看大夫。
一时间,甚是兵荒马乱。
好在大夫看过之后,说佟秀身子没什么大碍,大约就是气急了,本身又有点气血亏损,故而晕了过去。
还是那一套老话,说是让在家里好生歇着,好好养养就好了。
隋准只好将佟秀又带回家。
虽说佟秀很快就醒来,醒来之后也依然活蹦乱跳,但隋准心里还是压了一块大石,很是不安。
他想着,是不是京城的大夫医术不够好?
于是便问佟大:
“你之前在淮南府那位师傅,那位游医,他什么时候会来京城?兴许让他看一看,能看出点什么。”
佟大忧心忡忡道:
“他比我迟几日动身,想来这些天就会到。”
隋准的心,这才放下来一些。
几人在等待中,又焦灼地过了几日。
这几日,佟秀虽说精神还好,但身子总是有些不适,时常发热,请了不知多少大夫来看,也不见起色。
到了殿试这一日,佟秀有些遗憾地说:
“三娘子,我不能去送你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只能娘子你自己一个人去。”
他有些黯然伤神。
隋准却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
“你好好养着身子,殿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我已经通过了会试,到时候回淮南府当个小官,是没有问题的。走到这一步,已经足以。”
佟秀点点头,便目送他出了门。
太和殿外宽大的广场上,摆满了桌椅,考生纷纷入座。
隋准坐下后,举目四望,震惊之余,只有一种宿命感。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才一年光阴。
可他坐到这里,像一个真正的古代人一样,准备金榜题名,这种感觉实在神奇。
不论如何,走到这一步,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这样的心态让他非常放松,卷子发下来时,他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轻轻松松地便完成了答题。
上一次,他是因为先得了太子的提示,又不愿承太子的情,故而只字不提农事,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太子的暗算。
可这一次殿试,他一定要遵从自己的本心没有再刻意回避以农为本的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从粑粑村出来的人,他要将粑粑村那一套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