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后宫中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任由我被欺负。”
高显抬眼看她,目光深沉。
“直到后来,我设法攀上太后,得到了太后的庇护,这才勉强苟活。”
那段日子,是她在宫中过得最苦的时候。
刚入宫,既无根基,又无家世。
却偏偏有新人中最高的位分。
怀璧其罪。
她成了整个后宫中被人欺凌的对象。
饭菜是馊的,衣服是被人故意绞坏的,晚上是被褥被人藏针的。
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听到秦九微的叙述,高显的心头猛然一沉。
“朕知道了。”
当初选秦九微进宫,又给她新人中最高的位分。
便是看中她家世平凡,是最好的靶子。
是他把她推到那个位置的……
原意是为了保护莫青葵,但没想到却害了她……
让她在后宫如此艰难,如此痛苦……
秦九微的目光微动,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高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那些欺辱你的事,朕竟从未真正知道。”
“这都是朕……朕的错。”
文渊阁内,墨香袅袅。
谢砚礼坐在桌前,又将大皇子的卷宗看了一遍。
忽然,梓竹匆匆进来,跪下禀报:“世子爷,府中刚接到消息,少夫人被太后召进宫了。”
谢砚礼的手顿在书卷上,眼神猛然一凝。
“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传来的消息,说是魏嬷嬷亲自来接的,少夫人已经入宫了。”
谢砚礼薄唇微抿,面色不变,但指尖却已悄然收紧。
他腾地站起身,提步朝外走去。
红色的官服勾勒出挺拔身形,衣襟上银丝暗纹在光影中一闪而过。
他步伐极快,几乎带起风。
长靴踏过回廊石阶,他一语不发,脸色阴沉。
廊下宫人纷纷避让。
他未曾看一眼,直朝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
但到了地方才知道,秦九微并不在这里。
而是在养心殿。
养心殿。
窗棂紧掩,只透出一缕昏黄的光线。
空气仿佛凝滞,殿中寂静无声。
秦九微站在案几前,眸色沉凝。
目光落在满是血迹的经卷上,接着又扫向跪坐在一旁的高显。
那张素来俊美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冷汗沿着鬓角滑下。
脑中又想起之前谢砚礼说过的。
高显只有十年寿数……
她终于开口,“别再这样抄经了,你这样,只会折损自己。”
高显缓缓抬头,看向她的眼神恍惚不定。
烛火映照下,那双眼泛着血丝。
在旧梦与现实之间挣扎不定。
高显的声音低哑,压在胸腔深处许久的痛苦终于吐出。
“那你……还恨我吗?”
秦九微沉默片刻。
良久,她轻声开口:“我从没想过你会为我做到这一步。”
接着她又抬眸,看着面前的高显,不禁有些慌神。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高显,一个她曾无数次在宫墙深处仰望的男人,他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是天下之主。
可此刻,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却坐在满是血痕的案几前。
身披单衣,脸色苍白。
眼中满是脆弱,像被烈日灼过的荒地,只盼一场雨落。
前世他手握权柄,赐她毒酒时,神色淡漠如霜,眉心不曾皱一下。
可现在——他看起来,比她死时还痛。
她闭了闭眼,前世今生在眼前轮转。
走马灯一般过了一遍。
再睁眼时,“高显,我不恨你了。”
她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如春风掠过荒原。
高显的指尖猛地一颤。
那双早已沉郁无光的眼中,骤然泛起涟漪。
秦九微看着他,眼中不再有旧时的恨意与怨愤,只有一种淡然的清明。
“若真的悔过,便不要再以苦身救心。你的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你是皇帝,你还有天下万民,别再折磨自己了。”
高显怔怔地望着她。
半晌,他喉头滚动,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只吐出一字:“好。”
此时殿外忽然想起侍从的禀报声。
“皇上,世子爷谢砚礼,在殿外求见。”
高显手指一顿,眸中神色瞬间一滞。
秦九微也下意识看向门口处。
空气在一刻沉了下来。
片刻后,高显低声道:“让他进来。”
不等高显话音落下,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谢砚礼大步踏入殿中,长身玉立,眉目冷峻,周身带着未散的寒气。
他一眼便看到了案几前的秦九微。
元喜匆匆追在他身后,额上尽是冷汗,连忙俯身请罪。
“皇上,奴才……奴才没能拦住世子爷,他……他实在太急了。”
高显眸光扫向谢砚礼,神色难辨。
谢砚礼却已经走到秦九微身边,目光满是紧张,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没事吧?”
秦九微轻轻摇头,正要说话。
谢砚礼的目光已经再度转向高显,那眼神之中,霜雪交织。
殿中气氛倏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