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魂归大海
凌虚再次伸手触碰翡翠骷髅,看到了第二段记忆:
工坊中,温碧山轻轻抚过翡翠,拿起刻刀,小心翼翼地雕琢。
“念慈,你素来最爱翡翠簪子,我便想着,用世间罕有的翡翠,为你打造最后的归宿。”
棺椁的雏形,在刻刀下渐渐显现。
“念慈,如今没有你的日子,世间再美的翡翠,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一文不值的顽石。”
他声音哽咽,手中的刻刀,却始终未曾停下。
终于,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一座巧夺天工的翡翠灵柩,伫立在眼前。
温碧山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它。
“念慈,你看,我做到了,往后,你便在翡翠灵柩里,安然沉睡,我对你的爱,也将永远封存在此,矢志不渝。”
他俯下身,失魂落魄,额头轻轻触碰棺椁,久久不愿起身。
“念慈,念慈啊”温碧山喃喃低语,“翡翠灵柩,纵是精美绝伦,又有何用?没有你的遗体,不过是冰冷的空壳罢了。
温碧山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起身,脚步虚浮,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墙上江念慈的画像上。
画中的人巧笑嫣然,眉眼含情,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画像,紧紧抱在怀中,似乎这样,便能感受到妻子的温暖。
温碧山听闻城中,有一位技艺出神入化的老人,能制作出栩栩如生的蜡人像。
怀揣着画像,赶到老人居所,一见到老人,便“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双手高高举起画像,声泪俱下:“老人家,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晚生。
为我的亡妻做一尊蜡人像吧。她走得太过突然,连个尸首,都没能留下。
我实在无法承受,她毫无踪迹地离开,从此,天人永隔,相见无期,晚生实在痛不欲生啊!”
老人眉头紧蹙,摇了摇头:“年轻人,我已多年不做蜡人像,这手艺也早该束之高阁了。”
温碧山不停地磕头,额头不一会儿,便红肿渗血,他泪如雨下:
“老人家,您若是不答应,我这条命,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念慈是我的命啊!没有她,我便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求您成全我最后一点念想吧,大恩大德,晚生没齿难忘!”他字字泣血,声声哀恸。
老人却不为所动,转身回屋。温碧山心下一横,直直跪在门口,一动不动。
从暖阳炽热难耐,到慢慢西沉,夜幕悄然笼罩大地,寒意阵阵袭来。
温碧山依旧跪在那里,风雨不动,第二天,第三天,他粒米未沾,形容枯槁。
第三日的傍晚,老人再次出门,看到温碧山憔悴,却依旧跪着的身影。
他心中猛地一震,见温碧山嘴唇干裂,满是血痕,却不改初心。
老人眼眶微微泛红,被深深触动,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起来吧,我答应你。”
迷津码头,白帆如林,海风猎猎,温碧山一袭素白麻衣,形容枯槁。
布满血丝的双眸,凝视着翡翠灵柩,灵柩中,是依照妻子模样,制作的蜡人像。
海葬虽非寻常丧葬法,但沿海偶有施行。
按当地习俗,海葬前,需延请高僧,为逝者诵经祈福。
以求超度亡魂,让逝者免受阴司苦难,往生极乐。
一位身披赤黄袈裟的高僧阔步而来,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木鱼声“笃笃”作响,高僧身后,一众亲友,或掩面而泣,或低声抽噎,现场愁云惨雾。
温碧山的挚友满脸忧色,疾步上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碧山,嫂夫人宅心仁厚、乐善好施,老天有眼,定会在彼岸安息。”
温碧山微微点头,往昔与妻子相处的桩桩件件,涌上心头。
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相濡以沫的平淡日子,如今都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他满心自责,连妻子的遗体,都寻不到,只能以蜡像替代,送她最后一程?
吉时已到,海葬正式开始,温碧山身形踉跄,在翡翠灵柩上,系上五彩丝线,寓意指引亡魂归途。
在哭声与诵经声中,灵柩被众人抬起,向着海边走去。
温碧山紧跟其后,脚步虚浮,到了海边,一艘准备好的小船,停在那里。
众人将灵柩抬上船,温碧山也跟着登上船,他要送妻子最后一程。
小船驶向大海,温碧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灵柩前,泣不成声:
“念慈,是我无能,没能保你周全,你安心去吧,我很快便来陪伴你。”
小船行至深海处,温碧山双手按在灵柩上,缓缓发力,将翡翠灵柩推向船舷。
灵柩带着他的爱与愧疚,一点点离他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院内一间小屋中,烛火如豆,映照着屋内的人温碧山。
温碧山俯身打开木匣,取出一包棕褐色粉末,用酒送服后。
他长吸一口气,牙关紧咬,左手拿起小刀,右手探向胸腔。
“噗”,小刀刺入皮肉,温碧山身躯猛地一颤,喉咙中发出闷哼。
绿色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下,他却恍若未觉,他艰难地探入胸腔。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肋骨,用力一掰,“咔嚓”一声,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温碧山几近昏厥。
他强撑着,将肋骨取出,竟似绿色翡翠,接着是第二个,第三根……
凌虚忙缩回手,心中骇然:“他竟真为了父母兄弟的性命,做到自取肋骨,制作翡翠风灯!”
或许是因为通过触摸翡翠头骨,读取了温碧山的记忆,凌虚突感精疲力尽,步履蹒跚,回到寝舱。
踏入寝舱,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陷入了混沌梦境。
不知时过多久,被寝舱一层氤氲薄雾笼罩,迷迷糊糊间,只觉床边似有异物。
他下意识缓缓睁眼,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立在床边。
水自衣角滴落,在脚下木板上,汇聚成一滩水渍,滴答声,格外清晰。
然而,任凭凌虚运足目力,那人的形貌,却始终模糊不清,只能瞧出大致轮廓。
凌虚从睡梦中惊醒,他心有余悸,忙不迭地环顾四周,船舱内一切照旧。
唯有船身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左右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原来是黄粱一梦罢了。”他低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