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起身迈离光亮处,直奔广囊的湖海。
她无须深想,只略微思忖,便能轻易知晓,霍时锦眼下的处身之地。
并非是熟知他的为人,而是了然他的身况。
她无端笑起,笑里掺杂着苦涩。
笑自己自取其咎,自讨苦吃。
费心将人逼离,厚着脸皮求和。
本是一时兴起,不想,落到了这般。
当真是自作自受。
细想来,叫人匪夷所思。
她只身沿着海滩慢行,眉目舒张,神情渐缓。
海风不时拂面,无端使人心旷神怡,悄然松弛,流连忘返。
她忽而止步,微磕眼睑,细细吸吮清新的湿流,姿态极为舒意、缱绻。
复又迈步近前,身下动作未减。
无意侧目,瞥见些许残影,海月映衬下,极为骇人、可怖。
她心生警惕,暗自提速,半刻不敢停缓。
她沿海奔走,苦乏渐起,气力不足,被迫歇缓。
她顿步不前,只停靠的间隙,无端被浪吞没,卷离岸滩,深陷海间。
渐行渐远,无声没入深海,仿若浮萍,无以停靠。
她强压惊惧,淡然处之,直面险境,毫无露怯。
倾力挣扎,借力上浮,待有所适应,松缓力道,任其游动、漂游。
她欲靠岸喘息,回身刹那,无意瞥见近身的人影,毅然沉底屏息。
她沉入水中,隐去踪迹,屏气凝神,凝住步步逼近的人影。
趁间隙,悄然露头换气。
眼见浪起,一行人折返,她悄声没入暗涌处,身影转瞬消失海面,荡然无存。
她无声隐于湖海间,残迹被天边夜色遮覆。
无端兴起,任由身姿融入湖海,恣意畅游。
不觉露笑,笑意显浅,极为由衷,仿若天性使然,无以遮覆。
仿若稚嫩幼子,童心未泯,只身在湖海间嬉戏、欢闹,极为欢快。
纵只一人,也似被热闹裹挟,毫不落寞、孤寂。
她会心一笑,将身心全然投入些微欢愉间,以月为伴,孤身作乐。
脸上笑意渐浓,长久未曾消褪。
她愈发沉溺其中,不愿抽离、复醒。
她贪慕现下的时隙,贪恋眼前的美意,纵是镜花水月,也甘愿沉迷。
只那方寸,残破的躯壳,得以支配、驱使。
只那一瞬,她属于自己。
恣意的灵魂,不受束缚、禁锢。
她忘我沉沦,将杂念摒弃,仿若忘却所有。
历经、身份,来处、归宿。
顷刻恢复自由之身,再无拘束、规制。
一行人流连浅岸,迟迟未远去。
她眨起湿漉漉的眸子,望向逼近的人影,无声潜入深海之中。
借助波光粼粼的水纹隐住踪迹,只身隐入深海、低底。
她兴致颇高,自海间玩闹、寻欢,乐此不疲。
眸光晶亮,面上难掩欢意、喜色。
深海里的小人儿,仿若精致的人鱼,活跃、游荡在淡蓝色的海水里,无声镀上耀眼的光芒。
俨然活脱的鱼儿,漫游、横跨在广囊的海域,毫不受外界干扰。
良久,眼见周边已无响动,她收住玩心,暗自探头,浮于海面。
她悄声留意岸边动向,眼见人影远去,无声潜入海里,游向浅岸。
丝毫未留意身后异样,与悄声紧跟之人。
片刻,她临近岸旁,眼见四下无人,正欲上岸,腰腹无端被缠住。
只一瞬,便已了然。
她无端露笑,回身环住男人颈脖,主动近前,无声吻去。
似诱哄、似挑逗,似伏低、似弥补,动作间,尤显卖力,近乎上下其手。
触及脊处狰狞地,她微怔、稍缓,转瞬复然、如常。
吻意渐浓,略显痴醉,难舍难分。
她仿若上瘾猛药,蛇信、烈毒,无端诱人沉沦其中。
欲念渐起,情难自控,愈发不可收拾。
两人忘我沉沦,全无抽离之象。
一切顺势而行,水到渠成,尤显自然,毫无突兀。
事毕,她瘫软在怀,面上倦容难掩。
他紧扣她腰身,将人抱离上岸。
片刻,生起火堆,抱住人近前。
两人贴近火堆,席地而坐。
片刻,霍时锦褪下外袍,悄声将人裹紧,揽在怀间抚弄。
力道暗暗加重,迟迟未松去,似有心将人禁锢,不愿放离。
他悄声抬眸,凝住她睡颜,不由失神,心绪无声远去,久未归返。
他不禁感慨,日子愈发有了盼意。
浮动的心绪,由沉转缓。
他眉眼舒展,微扬的嘴角处,带有显浅的笑意。
他暗暗加重力道,将人无声锢在怀间,胸口紧贴她微曲的脊柱,锢得生紧。
仿若畏惧失去,迟迟不愿放离、松滞。
良久,落笙自睡梦中转醒,微微掀动眼睑,适应忽起的转明。
她半撑坐起身,眸光四扫,打量周边。
飘忽的眸光,触及微明的火堆时,悄然凝滞。
她无端笑起,笑意显浅,却极为由衷,心头暖意渐起,蔓延四下,遍布周身。
回过神来,她回身望向霍时锦,眸目晶亮,脸上笑意未减。
她扯下外袍,替霍时锦盖实,无声凝住他的睡颜,不时抬手轻触,替他抚平蹙起的眉。
片刻回身,直挺腰背,面向湖海,凝望天边春光。
眉眼舒展,眸目柔和,笑意渐起,兴致难掩。
浮动的心绪,不觉静缓,神情淡然,心如止水。
曾几何时,四下皆是糟乱,郁结、忧思趋之若鹜,无暇顾及。
如眼下般的宁静、淡然,更是望而却步,踌躇难往。
历经万般,再寻得安逸,无不叫人贪慕,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眼下静状,愈发让人贪恋,轻易无以抽身。
短浅的静至与安泰,来之不易,难能可贵,若能安于现状,长此往复,未尝不是异同的美意、幸意。
她们本非常人,受制于身份、头衔。
长久的耽搁,霍时锦迟迟未露面,宫中只怕早已流言四起,更遑论动荡难安的朝堂。
故而,归返之事,无以再搁置
时洛身子每况愈下,更是无以搁置。
纵是千难万难,她也不会止步。
时洛正苦撑着等她,为人母,她无以止步。
唯恐晚一时,便是天人永隔,阴阳两地之景。
许多事,无声堆积,皆需要人直面、料理。
行至此处,本是意外之举。
归返,亦是早晚之事
天色复明,她抬眸凝望海面,静待熟睡中之人转醒,模样极为静态。
良久,霍时锦转醒。
未回神,她孤寂的身影,悄然映入眼帘。
不经意触及,无端叫人心疼。
他目光凝滞一瞬,撑坐起身,倾身近前,悄声环上她孤立的腰肢,头颅顺势枕落肩骨。
力道不重,却使人心安。
余晖下,海天相连,人影无声依偎,尤显谐睦、温情,和睦至极。
仿若与幸福相交,触手可及。
她微怔,回过神,顺势倚靠,笑意未减。
心绪平缓,兴致稍显,极为静态。
霍时锦未出声,脖颈前倾,无声将肩骨覆实,暗暗加重了手上力道。
她面上笑意渐浓,浮动的心绪,忽而静下、止住。
眉眼舒缓,眸目晶亮,透着心安。
少顷,主动出声,打破眼下沉寂。
音色平静,眉眼疲乏,倦容难掩,身形消瘦。
仿若傲立风中的孤树、枯木,此去经年,饱经风霜,沧桑如影随形,再难掩覆。
“回去吧。”
她轻声阐述,言语中,极为怅然。
眸目间的深意,似割舍,似妥协。
独独不掺杂半分喜意,笑貌渐掩。
“……”
霍时锦愣怔片刻,旋即回过神。
并未出声应答,只无声抱住她,力道极重,不舍十足。
“好。”
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
眉眼微垂,眸目黯淡无光。
眼尾微红,缱绻无处遁形,当即显露无疑。
“待往复宫中,又将会是一番翻天覆地,流言难尽。”
“远要比现下的历经,更为可怖、胆寒。”
“你可觉忧心,寒畏?”
“可曾有惧,畏步。”
她忽而道,眉眼微蹙,眸目晦涩。
似在问身后之人,也似在问自己。
却迟迟难得答复,无以回应。
气氛陡然沉静,只闻见显浅的水声,似海浪拍击浅滩,漱漱退离。
她未出声催促,抬眸眺望天边,水天相映,形似珍弥画卷,引得人驻足、难往。
她径自观景,神情专注,毫不受旁物干扰。
“啊落,畏了。”
“也惧了。”
“却仍未想过止步当下。”
“想过退缩。”
“甘居人后。”
“枕边之人,便是那般不值得深信。”
“纵不倚靠,也不当想着退离。”
“交心之举,不该藏有虚意,只是佯装,掩人耳目。”
“是不信旁的,亦或是不信自身。”
霍时锦未答话,只轻问,无声将人紧固。
言语间,含有试探,透着不确定。
眉目含情,笑意渐起,只一眼,便会沉溺其中,无可自拔。
“我无畏亦无惧。”
“只你疑虑太重,多了心。”
“疑心乃病,得治。”
“讳疾忌医,尤显愚昧。”
“我若当真生有异心,岂甘同你耳鬓厮磨,抵足而眠。”
“纵是远远一眼,也当退避三舍。”
“无意触及,也会避之不及。”
“论及畏心,也并非全无。”
“只微小,故而不以为意。”
“将后之事,本就轻变易动,生有几分迷惘,无可厚非。”
“忽觉前路无视,故此,心生感慨,仅此而已。”
她淡淡开口,顷刻抽离出身,笔挺而立,眸间尤显惘然。
“心病,无医。”
“只你在,我便心安。”
“前路,也并非无可视。”
“纵无路可行,也有我自甘为你开荒。”
“你无需踌躇、止步,大可一往无前。”
“执手抵肩,方可无畏。”
“有你,我便无惧。”
“只我在,你便无须惧,无可畏。”
他俯身近前,喉骨轻抵她肩颈,指骨轻叩她腰身。
薄唇轻触耳畔,湿气萦绕肌肤,带起轻浅颤意。
言语间的认真、恳意,轻易叫人无以忽视。
“情坚难抵经年。”
“色衰爱弛,不过转眼间。”
“待时过境迁,再回味今日这番说辞,任谁都会掩面露笑。”
“笑少时稚态,笑彼时痴缠,笑无端轻信,笑天各一方。”
“笑誓言轻浮,难抵时隙。”
“他日之你已非今日之你。”
“我亦无法坦言,会恒古不变。”
“旧情仿若枷锁,锢得你我,面目全非。”
“肢体的触及,一如刀剑磨蹭。”
“满口的秽言,宛如万箭穿心。”
“深陷无异于轻生。”
她淡笑道,轻蔑之色渐显。
心性的蜕变,使得无知深隐,稚态倾覆。
她并非无法轻信于人,只是,再不信他。
不可信,亦不愿信。
“纵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爱,无变。”
“我仍是我。”
“纵是你有心舍弃,也仍会长存。”
他诚挚开口,眉眼间,满是柔情。
气氛忽变,四下无声,两人再未出声。
腰上力道渐缓,禁锢无存。
些微小坐,两人一道起身,执手远去。
她无以挣扎,只得任其桎梏,一路无言。
腕骨交叠,指骨微扣,身影毗邻,径直迈步前行。
片刻,同少年汇合。
一番商讨,安然踏足。
她之所以料定少年知晓内情,一面是内在直觉,一面是短浅试探下,得复的无声验证。
她坚信自己的直觉,与少年私下的忠心、赤忱。
几人顺势折返,各有心事,极为沉寂,一路无言。
落笙无端侧目,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场,眺望天边春光。
她微抬眸,目光无声追随浪涌,眸中尽是憧憬之色。
眸光无声放柔,眸目明妩,缱绻尽显,无以遮覆。
她艳羡眼下的静谧,却无以轻言止步。
恣意与病子,她毫不迟疑,选后者。
恣意或许会晚归,却并非无以触及。
她无以搁置,与之血脉相连的幼子。
那是她甘愿以命换命,留下的孩子。
纵没有霍时锦的存在,她仍会爱他。
他生来并非累赘,而是她无以覆盖的荣光。
是她倾覆求存的珍宝,披靡世间所有。
是喘息的气流,是求存的希冀。
她早已厌倦宫中的冷清,伴携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也留恋眼下的安泰,淡然,流连忘返。
若能抉择,她宁愿栖身山林、湖广,也不愿居于繁华殿宇,独守冷清,孤枕难眠。
她止住飘远的思绪,收回眸光,迈步前行。
三人步履稳健,一前一后迈入林中。
对此,落笙虽隐隐生疑,却并未出声细问。
既已决心信服,便不该生有疑心。
质疑自己,疑心他人。
于眼下的境地,除却将信将疑,本也别无他法。
天气转寒,湖畔林间,已无法久居。
待大雪覆下,早晚会将人消弭、殆尽,只余下躯骸,曝尸荒野。
穿过林间,路途渐显僻静,声响消止,只闻见显浅的喘息。
寒意渐显,冷汗复起。
她强压惧意,佯装无恙,身下动作未减。
她悄声横扫,对蜿蜒曲折的路途,极为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