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喧嚣如沸,声声喇叭欢闹地叫嚷着,然而,坐在花轿里的荀珠,却只觉满心黯然,那明艳的红色喜轿于她而言,更似一座囚牢。
尚书府与宫家相隔甚远,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每一下颠簸都似撞在她的心尖上,搅得她心绪纷乱,七上八下,再难平静。
宫家这边,早已人头攒动,众人皆候在门口,引颈而望,眼巴巴盼着花轿早些到来。
今日,权寒州竟陪着姜琳一同现身宫家,众人顿时拘谨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哪还敢肆意打闹,说话都压着嗓子,细声细气的。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可这片热闹里,却无端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宫宏逸身为新郎,激动得难以自已,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时不时悄悄瞥一眼权寒州。
如今,他也如权寒州一般,娶到了心爱的女子,往后便能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念及此,他心中满是甜蜜与憧憬。
久等之后,花轿终于姗姗来迟。
荀珠身着华丽繁复的嫁衣,在丫鬟的小心搀扶下,一步一步缓缓踏上台阶。
宫宏逸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急忙迎上前去,紧紧握住荀珠的手,轻声说道:“你辛苦了。”
荀珠却只是沉默,神色冷淡。
终于到了拜堂成亲的环节,荀珠时不时低声咳嗽,身形单薄,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旁人见状,私下里不免嘀咕:“瞧这模样,宫三少娶一个病秧子干什么?”
拜堂结束,荀珠被送入洞房。
正堂院子里,宾客们纷纷就座,开始享用喜宴。
权寒州和姜琳身份尊贵,被请至另一处厢房安置。
自始至终,权寒州的手都紧紧攥着姜琳的,哪怕有人前来寒暄,他也不肯松开分毫,生怕一松手,姜琳便会消失不见。
姜琳想去和荀珠聊聊,却被权寒州紧紧拉住,无法脱身。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宾客们酒足饭饱后陆续散去。
这个时间点,也要洞房花烛,姜琳更不可能去打扰了,只能和权寒州一同乘坐宫家备好的马车离去。
良辰已至,花烛摇曳。
宫宏逸满心激动,双手直搓,又饮了些酒,脚步踉跄地冲进洞房。
他眯着眼,急切地在屋内搜寻,一眼便望见盖着红盖头的荀珠。“荀小姐,哦不,娘子,我来了。”
话还没落音,他便迫不及待地朝着荀珠扑去。
荀珠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带着哭腔说道:“宫三少,不要这样,你身上酒味太重了,好恶心。”
可此时的宫宏逸哪还听得进去,一把掀开红盖头,蛮横地堵住了荀珠的嘴,任她如何挣扎、想要诉说,都再无机会 。
床帐放了下来。
一夜销魂。
昨夜,权寒州陪着姜琳出席荀珠的大婚,却独独落下了乔莲,这让乔莲心中愤懑难平。
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满心委屈与不甘。自己同样身怀有孕,为何皇上就如此厚此薄彼?
再者,她与姜琳至今都未获妃位,可权寒州却只带着姜琳亮相,这不就是在向众人昭告,日后姜琳才是那后宫之主、未来的皇后吗?
那自己腹中的孩子又该置于何地?念及此处,她只觉自己仿若一个被人戏耍的小丑,满心悲戚。
天刚破晓,乔莲便匆匆赶往慈宁宫,一见到太后,便泣不成声:“母后,皇上为何要如此对臣妾?臣妾究竟做错了何事?”
太后神色温柔,轻轻握住乔莲的手,和声安慰道:“孩子,莫要再为此事伤神了,当务之急是安心养胎,顺利诞下这孩子。只要是个男孩,哀家定有法子助你登上皇后之位。”
乔莲听了,心中稍感慰藉,含泪轻点下头。
恰在此时,权寒州踏入慈宁宫,将太后的话听得真切,不禁嗤笑一声,冷冷开口:“母后,您这话可就糊涂了。这皇后之位归属何人,自然是由朕说了算。”
太后听闻,面露不悦,反驳道:“皇上,平日里你对姜琳百般宠爱,若是这皇后之位不给乔莲,日后她在这深宫里该如何立足?”
权寒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早在昨日便知晓了乔莲腹中胎儿的秘密,只因要陪姜琳参加大婚,才压下怒火,等到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来算账。
他目光如刀,直直射向乔莲,怒声斥道:“乔莲,你好大的胆子!竟怀着九皇子的孩子,妄图栽赃给朕,真当朕是任人欺瞒的傻子吗?”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将乔莲劈得呆立当场,她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慌乱辩解道:“皇上,您可莫要冤枉臣妾啊!臣妾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权寒州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乔莲又急又怕,继续哭喊道:“皇上,这孩子千真万确是您的啊!您难道忘了那一晚吗?臣妾还因爬上您的龙床,被打入冷宫,吃了好些时日的苦头呢。”
太后在一旁听着,只觉这番话荒谬至极,不禁皱眉斥责:“哀家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薄情又狠心之人,为了袒护姜琳,竟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认,还编造出如此离谱的谎言!”
乔莲的泪水夺眶而出,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匆忙躲到太后身后,双肩剧烈颤抖着,努力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
权寒州望着她这副模样,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那一晚朕有没有与你同榻而眠,朕心里再清楚不过。你这孩子来得蹊跷,到底是你自己坦白,还是非要朕拿出证据来?”
乔莲面色惨白,贝齿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内心在恐惧与绝望中疯狂挣扎。
她深知,若是承认孩子是九皇子的,必死无疑,可若矢口否认,又怕权寒州真的握有铁证。
事到如今,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她心一横,牙关紧咬,斩钉截铁地哭喊道:“皇上,这孩子就是您的,天地可鉴!哪怕天皇老子来了,我也敢这么说!”
权寒州眼中寒芒一闪,那笑容愈发冰冷:“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休怪朕不客气!”他
眼神如电,朝一旁的蓬璐示意。
蓬璐“扑通”一声跪地,将乔莲当日所说的话,一字不差、清晰流畅地复述出来。
刹那间,乔莲只觉天旋地转,惊恐地瞪大双眼,眼中满是被背叛后的绝望与愤怒。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蓬璐,声音尖锐而凄厉:“你在诬陷我!你这是诬陷我!”
权寒州冷冷一笑,“蓬璐,是朕特意安排在你身边的奸细。还有宋嬷嬷,她不明不白地死去,此事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只是暂时没有确凿证据,但现在,你的死期到了!”
听闻此言,乔莲的精神防线轰然崩塌。
原来,在冷宫时权寒州所谓的安排,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那些日子里,他从未有过一丝真心与怜悯,自始至终,只有冷酷的算计与窥探。
乔莲死死咬着牙,喉咙里似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太后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缓缓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乔莲,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与难以置信:“莲儿啊,皇上说的可是真的?你这孩子,真的是九皇子的?”
乔莲此刻除了簌簌而下的眼泪,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权寒州已然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直接厉声吩咐:“来人,把乔莲拖下去,乔家满门抄斩!”
这话如一道晴天霹雳,乔莲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顾一切地苦苦哀求:“皇上,皇上,不要啊!求求您……”
太后看着乔莲这般凄惨模样,心疼如绞。
乔莲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心中,乔莲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乔莲就这样香消玉殒,况且乔家一直以来与她关系匪浅,能帮一把自然要帮。
于是,她满脸悲戚,向权寒州求情:“皇上,人都会犯错。莲儿年纪尚小,不懂事,才犯下这等大错。况且她怀上九皇子的孩子,想来也是被强迫的,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莫要太过狠心了……”
“母后,您这般心软,日后怕是要被人拿捏,任人摆布!况且朕早已说过,后宫之事您不得干涉,难道您忘了吗?”
太后神色哀戚,眼中满是恳切:“哀家自然记得,可这关乎乔莲的性命,哀家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你就放过乔家吧,哪怕撤了他们的官职,哀家绝无二话。”
权寒州毫不犹豫地回绝:“绝对不可能!母后,您身体欠佳,还是早些回房歇息,莫要再插手此事。”
太后见权寒州心意已决,深知多说无益,心一横,猛地从头上拔下凤钗,锋利的钗尖抵住自己的脖颈,声音带着决绝与悲怆:“皇上,你若执意要将乔家满门抄斩,那哀家也不活了!你当真忍心看着哀家死在你眼前,那就动手吧!”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权寒州的心窝,他顿时僵在原地,呼吸一滞,脸上满是挣扎与痛苦。
毕竟,眼前之人是他的母后,生养他的人。
他满心不甘,眼眶泛红,近乎嘶吼道:“母后,您为何如此袒护乔家?”
太后却扭过头去,沉默不语,唯有肩头微微颤抖。
权寒州长叹一口气,满心无奈,终究还是妥协,吩咐人先将乔家众人关押起来,而后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去。
他暗自想着,等太后情绪平复些,再动手处置乔家。
处理完这糟心事,他满心烦躁地回到椒房殿。
此时,姜琳正悠然地吃着燕窝。
自怀孕后,权寒州每日都命人送来各种珍贵补品。
见权寒州一脸愁容,她关切地放下手中汤匙,柔声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权寒州又长叹一声,将今日早上去处置乔家与乔莲,却遭太后以死相逼一事道出,末了,无奈地摇头:“朕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要这般维护乔家。”
姜琳的手微微一颤,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在密室里知晓的那个惊天秘密。
她内心纠结一番,终觉权寒州有权知道真相,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其实当今太后并非您的亲生母亲。”
权寒州闻言,满脸诧异,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此话怎讲?”
姜琳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皇上,你还记得吧?上次我失踪,您四处寻我。其实我去了椒房殿的一处密室,无意间得知,当年您的亲生母亲与当今太后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后来您的亲生母亲得宠,怀了您,引得当今太后妒火中烧。就在您亲生母亲生产那日,她痛下杀手,取而代之。至于太后为何一直护着乔家,是因为当年太后与乔老爷相爱,只是未能修成正果,所以对乔老爷的孩子格外关照。”
权寒州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一丝怀疑,太后虽对他严厉,可平日里的关怀与照顾也不假,那些嘘寒问暖、谆谆教导的画面此刻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姜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她起初知晓这个秘密时,又何尝不是满心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呢。
她理解权寒州此刻的反应,轻声劝道:“皇上,您要是不信,就亲自去密室看看吧,反正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走向密室,抬手按下机关。
只见一堵墙缓缓开启,一条幽深的走廊映入眼帘,黑暗深邃,望不到尽头。
权寒州的心猛地悬了起来,鬼使神差般地抬脚走了进去。
密室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墙壁上摇曳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片刻之后,权寒州怒气冲冲地从密室中冲了出来,眼神黯淡无光,漆黑如渊,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仿若一尊雕塑,许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悲怆与愤怒,一字一句地对小周子说道:“去,让太后速速来椒房殿一趟!让她把我亲生母亲的事,原原本本说清楚!”
小周子闻言,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连滚带爬地领命去通知太后。
此时,太后正为如何救下乔家绞尽脑汁,听到权寒州要质问亲生母亲之事,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湛蓝的天空,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这么多年了,这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终究还是被揭开了。
她满心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姜琳住进椒房殿,如今,怕是一场大祸在所难免。
姜琳知晓了这般惊天秘密,就该守口如瓶,可却偏偏说出来,这不是要害更多的人吗?
太后满心苦涩,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步履蹒跚地朝着椒房殿走去,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