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来接谢昭昭时,天色已暗,是明月楼最热闹的时候。
裴恒抱起儿子,去牵谢昭昭手臂:“晚上想吃什么?”
谢昭昭抬眸看他:“不生气了?”
裴恒挑眉:“为了旁人生气,好让你更心疼他?”
和杨铭比认识时间,比年少情意他自然是比不过的。
不过,他也有杨铭比不了的。
他现在才是昭昭的夫君,昭昭爱的是他,对杨铭不过是怜悯罢了。
杨铭还是比不过他。
裴恒气了一下午,哄了自己一下午,等不气了才到明月楼接他们母子。
他不舍得将坏情绪留给她,不能让旁人有机可乘。
男子汉大丈夫,他总不能让一个小女子哄他。
谢昭昭嗔他一眼,手指轻轻刮他掌心,一下又一下,像小猫在挠。
“谢昭昭。”裴恒呼吸都粗了几分。
她确定要在这里招他。
谢昭昭嘟嘴,忍笑:“好嘛,好嘛,不逗你了。”
裴沐看爹爹又看阿娘,阿娘这是不生爹爹气了吧?
一整个下午,他听到阿娘叹了好几次气,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知道阿娘是在等爹爹,之前他在二牛家等阿娘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有经验的。
“爹爹,我们去吃馄饨,还有他们家的卤蛋和鸡腿。”
阿娘还没有回家时爹爹经常晚上下衙带他去吃。
他们家的卤蛋很香,家里的厨娘做不出那个味道。
那个铺子离这些有些远,裴恒给赵叔说了个地址,赵叔调转了车头,马车朝陈记馄饨铺的方向驶去。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陈记和大理寺一个方向,和回家刚好不顺路。
谢昭昭还是第一次来,不过她是喜欢吃馄饨的。
因为读书的时候奶奶和外婆给她做的早餐最多的便是馄饨。
她每次吃总能想起那些美好。
其实,有时候吃东西吃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记忆的味道。
陈记的老板娘是个爽利的妇人,见到裴恒熟稔地打招呼:“裴大人今日带夫人一起啊,怪不得沐儿生得如此白净可爱,原来是随了阿娘。”
谢昭昭被她直白的夸赞夸得不好意思,朝陈氏点了点头。
其实裴恒是因为在边城做参军时风吹日晒的,这才变黑了,他身体还是很白的。
不过,这话倒不好和旁人解释。
“陈姨,我阿娘的馄饨不要放葱。”裴沐叮嘱道。
“好,陈姨记住了。”陈氏声音都软和了几分。
三岁看大,这孩子长大指定孝顺。
陈氏又招呼了几桌客人才去厨房。
陈氏见人一张笑脸,都笑着打招呼,嗓门虽大,却不会让人不舒服。
不一会儿功夫,进来好几拨衙门的人,大多是下面当差的。
大抵是裴恒带着家眷的缘故,那些人也都是点头问好,并没有上前打招呼。
“老板娘好像和他们都很熟?”谢昭昭道。
裴恒点头:“她夫君便是刘御史。”
谢昭昭虽然到京城不久,但也听过刘御史名字。
刘御史上任御史台督察第一天是抬着棺材去的,朝中没有他不敢参的人。
大臣们都戏言,刘御史读的圣贤书都用来怼人了。
莫说大臣,便是皇上见了他都怕。
刘御史刚正不阿,两袖清风。
因为自己寒门出身,也最能体恤那些寒门士子的困难,私下常常接济。
那些俸禄自然就不够养家,有一次刘御史把俸禄接济了一位家乡的士子。
一家老小等着他俸禄买米下锅,他又空着手回来。
陈氏抄起家里扫把追了刘御史半条街,一边追一边骂。
刘御史那日还穿着官服,连靴子都跑掉了一只,自此在京城穷出了名。
大家这才知道怼天怼地的刘御史原来是个惧内的。
这事后来传到朝堂,连皇上都大笑不已,刘御史索性躺平任嘲。
皇上实在不忍这么一位好官因家里揭不开锅饿死,赏赐了他一千两银子。
百姓也知道刘御史为官清廉,他平日去买笔墨纸砚总要比旁人便宜些。
陈氏知道夫君是好官,可再好的官也要吃饭养家,他又是这么个散财童子,于是便开了这家馄饨铺补贴家用。
刘御史虽然在朝堂上怼天怼地,但大家也知道他是对事不对人,心里颇为钦佩他的为人,便常来光顾铺子。
一开始是冲刘御史的面子,但陈氏手艺不错,便宜又实惠。
不止衙门的人,连百姓也常来光顾,生意也越来越好。
“果然,女子能顶半边天,陈氏果然女中豪杰。”若不是陈氏这个贤内助,怕是刘御史也坚持不下去。
“我在这里见过刘伯伯端盘子呢。”沐儿小声道。
谢昭昭惊呆了:“还有这事?”
裴沐点头:“是哦,刘伯伯还送了我一个鸡腿呢,他说不能被他家恶婆娘看到。”
裴恒也笑着点头,一开始刘御史是不支持夫人开铺子,怕被说变相贿赂。
结果被陈氏又提着扫把把他骂了一顿,直追的刘御史跑进衙门不敢出来。
陈氏在御史台门口骂完刘御史,又回到店门口骂,老娘清清白白做生意,赚的是辛苦钱,谁要碎嘴,砸了他家门匾。
陈氏还立下一条规矩,凡是生活困难的科考士子,都可在这里免费食宿。
当然,前提是要留下一副好字在店里。
谢昭昭看着墙上挂满了的字画,怪不得一进来就觉得与旁的食肆不同,原来是透着笔墨书香呢。
陈氏虽然嘴上骂刘御史散财童子,心里却是支持夫君,否则也不会立下这么一条店规。
刘御史下衙来这里打杂,想必也是体谅自家夫人辛苦。
毕竟别家的夫人都是奴仆成群,前呼后拥,他家娘子还要操持家中生计。
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也有份旁人不知的幸福。
这应该就是双向奔赴的爱情吧。
“裴恒,你想做的事,我也会支持你。”谢昭昭放在桌下的腿轻轻地碰了下他的。
虽然只是轻轻一下,可裴恒却觉得有股无名的火从那一处往全身蔓延。
裴恒勾唇,很好,她绝对是故意的。
等一会儿回家再好好和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