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雨季。
这一天傍晚,天空阴沉沉的,闷得人透不过气来,老天爷好比在积蓄一股力量,好猛然毁灭这个多灾多难的世间。
忽然,天空似乎在瞬间暗下来,紧接着雷电交鸣,大雨倾盆而下,京师顿时被暴风骤雨淹没了。
这一天下午,张永回到他的府邸,早早就不见客了。
不是因为天气不好,而是他和谷大用在密室里等待接见一个人。
一道闪电划过天幕,强烈的亮光使得室内的烛火失色。
他们都被闪电吓坏了,在瞬间的强光中,脸色显得狰狞可怖。
紧接着闪电是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从张永府邸的后院里发出来。
他们被这阵巨雷震得魂飞魄散,雷声远远消失在天边,室里静得没有丝毫声息,似乎连雨声也远遁了,他们还回不过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谷大用才叹了一口气说:
“现在大明朝就像这个可怕的天气一样动荡不安,可万岁爷让绰吉我些儿和臧贤等人勾走了魂,一点也不在意,实在让人寝食难安啊!”
“谷兄何必为这个担忧?万岁爷放得下心,是因为他相信他身边的人。”
谷大用眯起眼睛,忧心忡忡看着张永说道:
“这次可不比安化王叛乱。大盗有京畿、山东、河北、四川、江西各路反贼,此外,云南、福建各地也是匪盗如毛。刘六、刘七和齐彦名等人上个月从山东往南,经湖广直抵江西,又由南而北,此时又进入山东境里;杨虎等人由河南北上山西,自山西十八盘返山东,连破武安、威县、曲周、武城、清河、故城,也进入了山东境里。瞧样子,他们要占据山东、河北,然后进攻京师。这两路反贼,除杨虎在山西因为惧怕巡抚王景的神枪,一触即溃外,数千里行程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官兵卷甲逃散,百姓牛酒迎候。甚至一些地方官,为着保境安民,竟出钱贿赂反贼,送贼出境。俗话说,常胜将军难与言战,张老弟才平过一次叛乱,其实还是一矢不发,坐享其成,可就这么自信了吗?”
张永笑着说道:
“谷兄以为我稍微有点得志,尾巴就翘到天上去,我真的有那么浅薄吗?杨一清早就将这事跟我分析清楚了。刘六、刘七和杨虎等人能得意一时,是因为国家承平已久,民不知兵。老百姓这几年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可也是过惯了太平日子,并非真正想做反贼。赵疯子加入杨虎,为杨虎出谋献策,约束队伍,禁止烧杀淫掠,这次刘六、刘七南下江西,杨虎北上山西,就是他出的主意。实则也是朝廷措置得宜,使得他们没办法占地为王,不得已四处流窜。”
“赵疯子还提出‘建国扶贤’的口号,看来不是真想要与朝廷过不去吧?这可能也是他们四处流窜的一个原因吧?”
“谷兄为何这般浅见无知?他提出这么一个口号,无非是先要人心罢。再说,他们要建的是什么国?就算是建大明朝这个国,可他们扶的是什么贤?是刘瑾?还是刘键、谢迁等人?肯定不是你和我罢。”
谷大用笑了笑,说:
“自然不会你我二人。”
“照杨一清说的,他们当下的图谋并非北京。而是先前企图南北呼应,先取河南、河北,再占领南京。成则向北席卷中原,不成则划江而治。可他毕竟是书生,只知道纸上谈兵。他没料到官兵虽然不堪一战,可一旦结集起来,也是不可撼动的钢铁长城。他们看起来所向无敌,到底也没办法占地立足,不得已才重新打回老巢。这也可见朝廷措置得宜,平熄各地烽烟并不难。刘六、杨虎他们能逞一时之威,也是因为他们四处流寇,官兵结集困难,没有聚歼的机会。对付四川、江西那伙占山为王的反贼就不一样,近来连连奏捷,剿灭指日可待。我现在担忧的倒是万岁爷身边的人坏了国家大事呀。”
谷大用忧心忡忡说: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还不是不相信。那赵疯子可不是简单的人物,此次失算,并不证明他无能。万岁爷几次提起他,都恨得咬牙切齿。”
“赵疯子原先并不想反叛,后来可能想到他的两个兄弟都已入贼窝,逼不得已而为之吧。谷兄可能不晓得,为将之道,心志最为重要,心虚浮,所带的兵也跟着军心不稳。赵疯子心先就不稳,即便他才胜孙吴,也不足惧了。”
“就算像你所说的,反贼都不堪一击吧,可万岁爷整天只顾着玩,不大留心政事,你就不担心反贼坐大吗?”
“用得着万岁爷操心吗?万岁爷知道他用人得当,也知道这些人克负重任。你想想,内阁的李东阳足智多谋,还是个和事佬;杨廷和不仅多谋而且善断,先帝爷时流传‘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说的是当时的三个阁老刘健、李东阳和谢迁,照我看,杨廷和是这三个人的优点兼而有之。兵部尚书何鉴机智沉稳;冢宰杨一清精通韬略,算无遗策。这几个人策划军国重事,万岁爷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再想想,这几个月来,哪一件重大的决策,万岁爷不是交他们讨论?他们提出的方案,有哪一条,他没有准奏的?说一句不敬的话,万岁爷自己筹划,就能比他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