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力不敢停,这边刚安顿完便直接去了泓妃的府邸。彼时,泓妃手里拿着几封拜帖,朝中大臣、京中贵族、各地无实权的藩王,富庶商贾、甚至是帮派头目等等应有尽有。听到叶蓁的答复,她慵懒地抬头瞥一眼牛力,问:“看来王妃与那些逃走的人无关,对吗?”
牛力躬身回道“是,不然王妃也不会如此坦然。”
“那兵头到底与王妃说了什么?只为她换人之事?”
“似乎是的,奴离得远,未能听清。”
“那,李先生回去后有无过问此事?”
“未曾,李先生似乎并不在意。”
“看来的确不是他们的奸细。”泓妃说着,将拜帖随手扔到一旁,“李先生回去后,王妃可曾与他说过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两人可否有何暧昧之举?”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牛力赶忙跪下:“奴愚钝,并未看出。王妃对先生很是敬重,而先生恪守礼数并未有半分逾越或轻浮之举。”
泓妃挑眉:“慌什么!王妃个不懂情爱的半残之人坊间流言甚众,再加上长得那副样子,两人之前相识,李先生又处处维护,本宫只是担心王爷随口一问而已。倘若之前,王爷一个将死之人,需不需婚配,配什么阿猫阿狗的确不用伤脑筋,但如今不同,既然娶了这位永乐公主,那便不能再继续躲在府中过他的安生日子。瞧见这些拜帖了没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王府已然在众人的视线中,总不能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而坏了大事!”
牛力明知道因李先生为王妃说了几句话惹怒了泓妃,听她如此牵强附会只好回应:“娘娘所言极是。”
泓妃瞧着拜帖:“王爷病好的消息一传出去,这京中适龄的贵女也凭空多了起来,真是可笑!二皇子婚约已定,过几日是神兽节,许多贵女会因椴儿前往,我会请国主为椴儿遴选,你回去知晓他一声,让他心中有数。”
“府中已有王妃,还需遴选?”
“蠢货!没瞧出你那王妃已盯上木槿的肚子?才嫁进王府几天便处处与我作对,万一这孩子养在了她的名下,不安插几个我的人进去,她岂不要反天?!”
牛力鼓足勇气:“是否娘娘先同殿下商议一下?”
“你也被她蛊惑了吗,椴儿是本宫亲生的儿子,本宫说什么他只管去做便好,哪家豪门贵子没个三房四妾,她不是还想将那贱坯子木槿纳了吗!”泓妃光火起来:“今早一战,将我放在椴儿府中的人清了小半,她根本就是故意为之!你算是个聪明的,隐忍十年才逐渐走进椴儿的眼中,如今瞧着对你也算信任,不然,如此重要的事也不会让你来回话。只是,信任归信任,你毕竟是个奴才,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便好,其余的最好少掺合。”
牛力赶忙俯身拜了下去:“娘娘恕罪,是奴该死,不该多嘴!”
“殿下不是个傻的,更不是之前可随意捏扁捏圆,日后,不该说的话就闭紧你的嘴,少耍小聪明!回吧!”
没有叶蓁在,夏椴的课上得有些吃力,纵使他投入全部心思去听,仍是一知半解。贺之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早上得了泓妃的训斥,而是在回府的路上他得了个消息。本想着回来赶紧知会叶蓁一声,没成想,让泓妃派来的人和夏椴打乱了计划。好在她也有事要找他,这些日子,她第一次主动找他,他难掩激动,将课草草结束。
这几日闲暇时叶蓁张罗了一个炼药的小作坊,今儿刚进了一些器具,虽说形状与永乐国的稍有不同,但异曲同工,只是还要练练手才可。
一进门看到整排墙的药橱,贺之想起一事,便道:“之前你炼制那救人命的药其中有味名叫火烬草,需要大火烧尽才可生根发芽。此草可使腐肉重生止疼安定,逸王爷为了得到这种草,烧了三个山头,才得了些许,后来,你知道后为了阻止他祸害山林便用了旁的药性相近的草去替代,自那之后,救命的药丸才得以量产。”
叶蓁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夕阳照射下的贺之:“哥哥到底想说什么?”
贺之迎着叶蓁的目光:“你换掉那草还有一个原因是此草长期服用会上瘾,对吗?”
叶蓁不语,只是盯着贺之。
“所以,你给戚巽用,是为了要控制他?”
叶蓁收回视线,伸手拿起一杆药称,淡淡地道:“之前你让师傅给夏椴治病也是想控制他?”
贺之有些惊讶:“你怎知傅高神医曾为王爷治过病?”
“之前我与他第一次见面试过他的脉,我也曾问过成骅,只不过成骅会错了意,以为我说的师傅是戚军医。”
贺之恍然大悟。
叶蓁又道:“那火烬草要想让人上瘾需要配另外一种草才可,那草能让人的心变得无比强壮,两种药搭配在一起,可让战场上的士兵纵使负伤也会忘却疼痛精神亢奋一往无前,这才是王爷量产此药的真正用意。只是,后来我认识了你,从你处学了许多东西,也看到了士兵的不易,才知此药甚不人道。我因为你改了这药,断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利用此药去控制我的夫君。只是,你做了无用功,火烬草可以治疗夏椴的心疾,但另一位药却只会让夏椴的心疾加重。师傅虽然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但我是他唯一的嫡传弟子,明知那是我要嫁的人,他要么直接让夏椴死,要么让他好好活,绝对不会让他半死不活拖累我。”
贺之突然笑出了声:“你在骂我。”
叶蓁斜睨着贺之:“你少打我夫君的主意,我们还有的谈。”
“这才几日便如此护着了?”
“不然护你吗?你还需要我护?”
贺之被噎了一下,想去解释,叶蓁却压根不给他机会,直接道:“说正事。泓妃今儿找你是二皇子赐婚一事?”
贺之知道自己嘴拙斗不过叶蓁,巴不得她不再纠结之前的事,赶忙回道:“是。”
“你怂恿的?”
贺之瞟一眼叶蓁,觉得这个“怂恿”颇有攻击性,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敢多说半个字,老实回答:“我只提议纳妃,并未提哪位,二皇子还不算太笨,没有将视线放到朝中重臣上,但也不是很聪明,稍稍牵引,便急急地去求娶了白将军的长女。国主果然没有依他。”
“那,赐了谁?”
“蒙将军的嫡孙女。”
“原本白将军也是一方霸主手握十万精兵,当年被青王爷连累才被贬至边疆驻守。这个孟将军我似乎未曾听说过。”
“京郊大营的骁骑大将军。”
叶蓁颦眉:“京郊大营不是在邕建侯手中?”
“邕建侯只是名义上,已是半退隐,如今是孟将军掌权。”
叶蓁微微歪头思忖片刻:“国主此举有何用意?如此看来,孟将军亦是举足轻重,二皇子也不亏。”
“逸王爷与二皇子的关系并不单纯,与白将军家联姻即为隐患,于祁国于永乐国均不见得是好事。四皇子与你联姻后,泓妃动作频繁,国主异常忌惮,此举想必是为权衡两位皇子背后势力。”
“我们的目的从不为打垮二皇子,他好与不好对于我们来说有不利之处,但也可有益,就看我们如何操作。只是,我们自己人不可先害自己人。”
贺之知道叶蓁这话是在敲打他,他无法给予正面回应。此事悲哀的地方不在他,而是在于夏椴的亲生母亲——泓妃。不过,贺之也并非完全无辜。
“二皇子并非好控制之人,你与他相处还是要谨慎些。”叶蓁又道。
“所以我们才要做两手准备。国主此举也不是对二皇子完全满意,反而是对四皇子起了心思。”
叶蓁望着西沉的夕阳若有所思。
“还有,我回来的路上得了两个消息。明雨侍卫刚入关被羁押在了城郊,找的由头是通匪。人,于公公已打点好,除了失去自由必不会受苦,你大可放心。”
叶蓁望着窗外,叹道:“我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三伯至今没有消息、大伯和二伯被针对我也不曾多问上几句。”
贺之行至叶蓁身旁,伸出去想要安慰的手停滞在半空又缩了回去:“皇上必不会为难你的两位大伯,所以才托于公公护着他们。”
叶蓁面色木然,垂首的那一刻喃喃自语道:“最好是。”
“另外,于公公回来了,只是人受了伤。”
叶蓁微怔:“按照脚程算他并未回京?有人要害他?”
“是,一路经历了不少波折。”
“是皇后?”
“至于是皇后还是戚家其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一路追杀下的都是死手。其实,我更怀疑是戚巽。”
叶蓁瞪大了眼睛,很快又问:“人在哪?”
“城内一个客栈。”
“为何不来寻我?”
“他是在国主及那些达官贵族前露过脸的,他国外使私自入境本就不妥,再来寻你必会给你和王爷惹麻烦。于公公行事谨慎,自然想得周到。还有,他不知道我隐姓埋名来了此处,我也在犹豫,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暗中保护他,看时机再做打算吧!”
叶蓁在房中踱步片刻:“于公公在祁国的眼线不少,的确是个助力。除此之外,他现在的处境危险,想杀他的人迟早会找到他,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伤势如何了?身边可带着什么可用之人?”
“独自一人,之前在公主府受的伤还未痊愈,回来的路上又被人追杀,瞧着情形有些严重。”
叶蓁微微颔首,打定了主意:“外面太危险,还是要想办法将于公公接到此处。”
贺之背过身去:“你要去问夏椴吗,他应该极听您的话,不会阻拦。”
“夏椴如今还做不了这府中的主,没必要为了我们的事去劳神。逸王爷在四皇子府安插这么多眼线他们竟然一概不知,还逃了些,估计这会儿泓妃正恼着,此刻再进我们的人必会严查,万一真查到什么,我们的身份暴露事小,连累了你便得不偿失了。想旁的办法吧!”
见叶蓁还是处处为自己着想,贺之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若需要我,尽管讲。”
“你认为泓妃为夏椴筹谋的几率有多少?”
贺之思忖片刻:“照理说,泓妃这般忙碌似乎很像是在为王爷在做打算,但你也瞧见夏椴的处境了,与其说为了儿子,我倒更相信她是在打着为儿子的旗号去满足自己的野心。”
“所以,你们要去父留子是决定了,纵使夏椴身体已康复。”
贺之移开视线:“东山有野犬常被村民捉来驯化,对于那些好驯化的,他们自然重用,对于不好驯化的,或剥皮抽筋食用,或打死以儆效尤。还有一种,便是被关太久已废的,这样的不但不会好好做事,还有变成疯狗的隐患,世人往往没那么多耐心,尤其在有更好的选择之后,故,这与他的身体并无关系。”
“好一个毒妇!”叶蓁讲得咬牙切齿。
想了两日,叶蓁也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接于公公入府,后因担心他的伤势,干脆冒险趁着夜黑风高贺之不在府中时将人直接接了进来。叶蓁不想瞒着夏椴,但又怕他为难,很是犹豫,恰逢夏椴一直吵着想学武,她便顺水推舟将于公公搬了出来。夏椴想不到哪里不妥,甚至很是兴奋,对叶蓁那句要保密的话也是言听计从,毕竟,他也不想让泓妃叱责。
只是,叶蓁还是低估了外界对和椴王府的关注,自从夏椴开始习武,外界便有了他身体大好的消息,不出几日,此消息便传遍了全城,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天夜里,夏绾公主府还未遣散的府兵一夜之间被屠,二百多号人,一个活口未留。
叶蓁在第二日清晨听到这个消息,伴随着消息一起来的是满面疲惫的成骅。讲完这些,他并未着急走,知道她肯定有话要问便在一旁候着。可是,沉默许久,她却什么话都没问,只说难得休沐,让他回去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