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完结篇上
秋日的落叶刚在风中打旋,转眼间,已化作冬日的雪霜。
北风在日晷上刻下第二十一道裂痕时,白昼终于退到了一年中最短的时候。
冬至来临。
结满冰霜的琉璃窗内。
一锅滚烫的饺子出锅。
热气将窗子模糊了大半。
朝露将饺子盛入瓷碗,目光透过窗外望着枝丫上的雪。
“文喜,这饺子咱是不是煮多了,今日祭祀过后,皇上大概会将王爷王妃留在宫中。”
“宫门酉时下钥,我们多备点儿,万一王爷王妃回来还想再用一些呢。”
“那也不用那么早下锅吧。”
“这不是给王爷和王妃的。”
文喜脸上闪过一抹落寞。
他拿来精致的瓷碗,将煮好的饺子分装成了许多份。
朝露倒是看不懂了:“你要做什么?”
“今日皇上携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祭奠关牧将军和那些牺牲的将士,我们现在不能去,只能煮些饺子放在祭台上,聊表心意。”
文喜这么一说。
朝露脸上也多了几分哀色。
她帮着文喜将饺子一一端出去。
室外的寒风不停的呼啸。
往上升腾的热气没多久就渐渐消失了。
铅灰色的天空中,稀稀落落的雪花又渐渐落了下来。
城东的墓园内。
澹台弈站在最前方,身后排排站开了无数人。
对着面前这座墓碑;
一时无人言语。
澹台弈将面前的酒盏拿起。
目光深沉:“将军以肝胆铸城,三军以白骨填家国,今山河无恙而英魂已渺!朕,纵有琼浆千斛,玉石万千,何独忍享太平——!”
悲戚的话语传遍墓园。
这座山头的坟墓上。
纸幡在风中飘动。
底下埋葬的,是为景国牺牲的无数将士。
澹台弈对着关牧的墓碑鞠一躬,随后将手中的酒慢慢洒下去。
左后方的澹台肆盯着墓碑上的‘关牧’二字看了许久。
随后跟着将手中的酒洒在地上。
他的目光暗下去,只沉声道:“英魂不灭,当享太庙千秋血食。”
冷风呼啸。
身后大臣齐声道:“臣等在此恭迎关牧将军——!”
冬至这一日。
澹台弈以身作则;
亲自去祭奠了在宏嘉年间战乱中牺牲的将军和士兵。
他除去华服。
亲自走上墓园。
这一事传入民间,百姓闻之,口口相传。
皆是赞誉之言。
相较于上一任皇帝澹台尧,澹台弈似乎更得民心。
冬至过后。
澹台弈亲自下了一道旨意————
追封关牧将军为镇国大将军,其余牺牲的将领士兵,按军功追封。
其家人亲族,每月可得若干钱粮。
也是在这道旨意过后。
景国的百姓才忽然意识到。
从前轻视武将的风气,似乎在渐渐淡去。
仁明帝此人,似乎将文官武将这两派从不对付的队伍。
很好的端在了一个天秤上。
不偏也不倚。
景国的朝中,从此倒是和谐了不少。
----------
“要我说咱当今圣上,那可是难得的明君啊,有他在,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我怎么听说,皇上似乎驳回了大臣选秀的折子,从此后宫,只有魏皇后一人?”
“啧,帝后情深,这有何过之,咱们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挺好,至于皇上选不选秀,和咱无关。”
说书先生和一男子的话传遍茶馆。
容浔坐在角落听了。
不自觉摇摇头;
在这个时代,一个男子不纳妾当真稀奇。
更何况这人还是皇帝。
也难怪景国的百姓成日里将此事挂在嘴边了。
只是他们一定想不到。
在之后的千百年,会出现一夫一妻这样的法律制度。
“浔儿,你想什么呢?”
澹台肆亲手为容浔斟了一盏茶;
待放凉些了才递给容浔。
容浔接过笑笑:“没什么,只是在想,韩大人在朝堂上,多半被皇上气吐血了吧。”
他口中的韩大人便是极力劝澹台弈选秀纳妃的人。
这人为了澹台弈充实后宫一事。
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但无数折子呈上去,要不就石沉大海。
要不就被澹台弈当场回绝。
有时两人都气极,君臣也竟在大殿上争执起来。
不过韩大人最后往往都落败。
原因也不过一个。
只要澹台弈端起君主的架子,韩大人就没办法了。
这景国的皇帝终究是澹台弈。
韩大人也不过一介臣子。
只能劝诫,不可胁迫。
想到这儿,容浔又忍不住笑。
他含情脉脉的望向澹台肆:“阿肆,你如今不在朝堂上,总感觉错过了很多乐子,前些日子听说韩大人被皇上的一句‘朕是皇帝,你能奈我何’气的七窍生烟,这话,是你教给皇上的吧?”
虽同为一家人。
但澹台弈此人可比澹台肆温文儒雅的多。
面对的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臣。
这样咄咄逼人又有些无理取闹的话。
他断然是说不出口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面前的这人了。
容浔还纳闷呢。
澹台肆已经许久不去宫中了。
前些日子突发奇想的进宫。
待了片刻出来后,第五日再上朝时。
劝澹台弈选秀的折子就少了许多。
容浔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澹台肆。
“我以为,在选秀一事上,阿肆会和大臣站在一边。”
闻言。
澹台肆挑挑眉:“皇上和皇后鹣鲽情深,何故还要抬多余的人进去,扰的后宫不安宁。”
“你说的也是,皇上是一个深情的人,在王府时就没有纳妾,如今又怎肯纳妃,只是朝中大臣这样紧紧相逼,也不是办法。”
“此事不用担忧,只要皇上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他。”
澹台肆将盘子里的果子剥去皮。
就着手喂给容浔:“尝一尝,他们说这果子很甜。”
容浔张嘴吃进去。
他咂咂舌,眼珠子转了几圈。
随即笑道:“阿肆,我真的尝到甜味了!”
“看来无念大师的药不错,你的味觉果真在慢慢恢复了。”
澹台肆很是开心。
又赶紧给容浔剥了几个。
“再用一些。”
容浔将澹台肆剥的果子吃干净。
转头望了望茶馆内摆着的日晷。
“时间差不多了,咱走吧。”
容浔拿起一旁的帕子为澹台肆净手。
身后的说书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一段,正摇头晃脑的说着————
“再说起咱景国的那位姝华公主的事迹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她和驸马的感情,在.......”
茶馆内不时有议论声传来。
容浔垂眸刻意不再去听。
他压下胸膛处那抹钝痛。
牵起澹台肆的手走向外面。
街道上人来人往。
各处商铺摊子都站满了人。
自从景国和北狄互通商道后。
京师城内便多了许多异国的商人。
如今,似乎更加繁华了。
容浔牵着澹台肆来到人少的地方。
望着某一处,若无其事道:“说好的要从这儿经过,怎么还不来?”
“还有一会儿。”
澹台肆神色如常。
他让容浔坐下:“这条街道人多,唐久骑马难免会慢一些。”
一片柳叶落在容浔的膝上。
容浔拿起来在手中把玩:“不过,你怎会同意唐久去东城?”
东城便是曾经的东莱。
自慕知聿带兵将东莱灭国后。
澹台弈登基便将此地改为东城。
前些日子才将东城赐给旁系宗亲一位王爷做封地。
东城眼下正需要一个守城的将军。
澹台弈便将唐久派了过去。
容浔知道唐久自小就陪在澹台肆身边。
他本以为,澹台肆会不同意的。
“他需要过自己的生活。”
澹台肆答着揉了揉容浔的脑袋。
“这十几年间唐久都是围着我转,他应该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东城不错,以唐久的能耐,会在那里闯出一番天地。”
这话听着像是一个老父亲终于将自己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儿子送出去历练一般。
不过,澹台肆也没比唐久大多少岁。
怎说话就有些长辈的感觉了。
容浔悄悄笑了笑。
这想法可不能让澹台肆知道。
否则,又该和他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