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盖头下的何玥秋,听见那沉稳且渐近的脚步声。
垂眸,嘴角缓缓上翘,呼吸变得急促。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摆,心脏如擂鼓般“咚咚”直跳。
紧接着,盖头一角被轻轻勾起,转瞬,被猛地挑开。
刹那间,满心期待与兴奋如烟花般绽放。
何玥秋羞怯地缓缓抬眸,目光中满是将与苏云亦对视的柔情。
然而,视线刚往上移,笑容僵在了她脸上。
她瞧见,那挑开她盖头的,竟不是金秤杆,而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此刻,那宝剑正稳稳地指着她的鼻尖。
剑尖之上,还有不明液体正缓缓滴落。
那液体晶莹血亮,在红烛的微光下,闪烁着诡异而细碎的光芒。
何玥秋定睛一瞧,不由浑身发颤。
目光缓缓上移,站在眼前的,哪是表哥……分明是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你是谁?”何玥秋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黑衣人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歪了歪头,沉声问:“何玥秋?”
竟是个女刺客!
何玥秋眼眸一颤,旋即将满心恐惧化为凄厉冷笑,“怎么,要杀我?谁派你来的?”
这女刺客正是晏漓。
她持着滴血的剑,直指何玥秋,叹息道:
“我晏漓从不杀冤死鬼,不妨告诉你,一个姓叶的小姐买了你的命。”
“叶?叶苑苨?”何玥秋喃喃道。
晏漓挑眉点头:“认识啊?有血海深仇?那看来,我不会杀错人咯。”
何玥秋闻言,强自冷静下来,谈判道:“她给你多少,我加十倍,反杀她,如何?”
晏漓抬手摸了摸蒙着面巾的下巴:“很有诱惑。”
何玥秋心中一喜,唇边刚要绽出笑意。
一抹寒光闪过,她忽感脖子一凉,心下霎时一慌,恐惧涌至全身……
她颤抖着,瞪大双眼,张着唇,缓缓垂眸,想要去看脖子上的伤口。
看不见,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脖颈处涌来,喷出。
最终,本能驱使,她伸出白皙的手,狼狈地捂住脖颈处的血口。
鲜血不断从她指尖涌出。
她那张美丽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痛苦、哀伤,眼角滑出一串泪珠。
她捂着脖子,缓缓往地上躺去。
水亮的双眸盯向房梁,心里不可思议地想着:自己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今夜,不是她和表哥洞房的日子吗?这是梦吗?是不是睡一觉,便可醒来?
表哥啊表哥,你去了哪里呢,你真就如此痛恨秋儿吗?
秋儿只是爱慕你呀,你为何却是连一个温柔的眼神,都不肯再给秋儿……
叶苑苨,你赢了,你赢了,可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晏漓瞧着何玥秋的美人脸,盯着她眼角的泪,不禁摇了摇头,心中哀叹:女人啊,何苦为难女人!
她蹲到地上,对不甘心死去的何玥秋道:
“何小姐,不好意思,刺客有刺客的规矩,哪能因价钱在雇主和目标之间反复横跳?
“我若是坏了这行当的规矩,以后谁还敢找刺客?同行非得追杀我……”
在她絮叨声中,何玥秋终究咽了气,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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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云腾山庄便乱了。
三个小丫鬟从沐月院跑出,跌跌撞撞,慌不择路。
一路惊恐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尖锐的喊声,霎时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早起的下人们听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将睡梦中的主子们吵醒。
离沐月院最近的雅静堂,住着何家众人。
何胜尘与黄翎顺着尚未撤去的喜庆红绸,一路疾行至沐月院。
只见院门口已被乌泱泱、窃窃私语的人群堵得严严实实。
何胜尘的四房妾室,及两个未出阁的女儿,也在其中。
庭院里,六七个丫鬟婆子瑟缩着跪在地上,正是何胜尘安排在沐月院伺候何玥秋的下人。
她们如风中残叶般颤抖着,涕泪横流。
见主子到来,依旧惊魂未定,连话都说不清楚。
何胜尘心急如焚,径直朝婚房奔去。
黄翎则呆立在门口,浑身哆嗦着,不敢再往前。
何胜尘还未靠近,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婚房门口,鲜红的血渍触目惊心,一个丫鬟咽喉破裂,瞪大惊恐的双眼倒在一旁。
何胜尘推开房门,一眼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床榻前,躺着一具无头尸身。
尸身穿着大红喜服,双手交叠于腹部。
何胜尘强压惊慌,几步上前,抓过尸身的手。
推开袖袍,看到臂弯处那颗红痣,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厥过去。
竟当真是他的女儿何玥秋!
他双腿一软,瘫跪在女儿的尸身前。
呆呆凝视着那断裂的脖颈,心中剧痛如狂澜翻涌。
女儿的新婚夜,怎成了她的祭日?
究竟是谁,对女儿如此残忍?
苏云亦去了哪里,他怎会不在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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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月院出事的消息传到鸾凤阁时,贺汐汐刚起身梳洗。
她虽对何玥秋恨之入骨,盼其早死。
可听闻对方连头颅都被割掉,下落不明时,惊恐得一阵呕吐。
旋即,何胜尘的一个妾室,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气冲冲闯进鸾凤阁。
院中丫鬟婆子阻拦不及,孕期本就身形消瘦如枯叶的贺汐汐,瞬间被几个家丁毫不费力地强行押走。
念枝是被院外猛烈的砸门声惊醒的。
她惊恐地坐起身,见窗外天色尚暗,苏云亦还在床上酣睡。
她匆忙下床,趿着鞋去开院门。
大门刚拉开条缝,五个粗壮的婆子一拥而入,将她反手摁跪在地。
一个婆子冲进里院屋子查看,旋即退出。
跑到立在大门处的主子跟前,咬牙切齿地道:
“孙姨娘,昨夜定是这贱蹄子勾引了公子。公子还在里头睡着呢!”
这孙姨娘,是何胜尘的妾室,三十来岁。
她与另两位妾室得了令,兵分三路在山庄搜寻苏云亦。
没想到,竟叫她寻着了。
她扭动腰肢,朝里院走去,推开房门,见满室的红,若婚房。
不禁一怔,缓步入内打量一番。
随后,走到床榻前,掀开红色锦幔。
果不其然,苏云亦就躺在床上,只是浑身酒气,衣襟上还沾着酒渍与秽物。
孙姨娘忙用锦帕捂住口鼻,伸手推苏云亦的肩:“姑爷?姑爷?”
苏云亦睡得沉,半晌才悠悠转醒,睁开惺忪且带着醉意的双眸,皱眉看向孙姨娘。
孙姨娘略带愠色:“姑爷还睡得着?出事了!”
苏云亦缓缓坐起,一脸茫然,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孙姨娘催促道:“快起来走吧,玥秋昨夜遇害了!你倒好,竟睡在婢女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