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晨色熹微。
云腾山庄大门前,敏妲与赫炎昂首而立,身后百余部众整齐列阵,整装待发。
队伍之中,有五辆马车,十几匹马。
马车皆满载货物,显得颇为沉重。
此去京城,路途迢迢,这般徒步而行,恐怕至少得走两三月之久。
敏妲目光殷切地盯着山庄大门,巴巴地盼着苏云亦现身相送,然终究未能如愿。
山庄一早的混乱,他们怎会不知。
赫炎立于她身后,轻声劝道:
“郡主,该启程了。苏公子此刻恐自顾不暇,无法前来。”
敏妲幽幽叹了口气,正欲翻身上马,忽见却隐从大门处匆匆跑来,高声唤道:
“郡主!”
敏妲急忙小跑迎上前,目光急切地在却隐身后来回搜寻,问道:
“却隐,我师弟呢?”
却隐拱手,面露愧色,垂首恭声道:
“郡主,公子……不会来了。他让我给您带句话。”
敏妲眼中光芒黯淡,失落道:“什么话?”
却隐压低声音,仅二人能闻:
“公子说,若郡主有意婚嫁皇子,不妨考虑六皇子。”
敏妲微微侧首,眯起双眸,疑惑道:“为何?”
却隐摇头:“公子并未言明。”
敏妲垂眸沉思,片刻后,长叹一声:“罢了。那我便启程了。”
却隐即刻拱手相送。
敏妲转过身去,忽又回头,好奇道:
“那何玥秋,当真尸首分离,连头颅都不见踪影?”
却隐一怔,未作回应。心想,都要走了,怎还问这事?
僵持间,忽见曾末与何玥春共乘一骑,率领一队官兵,疾驰而来。
却隐见状,忙向敏妲歉疚道:
“郡主,属下失礼,不能远送了。”
言罢,朝着曾末的方向快步迎去。
赫炎来到敏妲身旁,催促道:
“郡主,咱们快走吧。再耽搁,当心被那当官的给扣下,说咱们有嫌疑。”
敏妲忙不迭点头:“走,走。”
生怕当真走不了。
她一边走向马匹,一边摇头叹息:“赫炎,我觉着我师弟,实在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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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末一到山庄,即刻命官兵将山庄重重围困,不允人随意进出。
又领着十来个官兵奔赴沐月院,将其封禁,展开细致勘察。
何玥春则来到雅静堂。
堂内一片人心惶惶之态。
仆从们佯装忙碌,却趁着主子们不留意,偷偷凑到一块儿交头接耳。
大堂之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位上,何胜尘紧紧抓着扶手,强忍着悲痛。
其双眼通红,腮帮子因用力咬合而不住起伏。
几个姨娘与两位小妹分坐下首两侧,大气都不敢出。
四五个丫鬟在堂中伺候茶水,倒茶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大堂正中央,跪着苏云亦、贺汐汐与丫鬟念枝。
苏云亦直直跪着,眼中残留着醉意,布满了红血丝,眼神仍有些朦胧。
贺汐汐因孕吐,脸色惨白如纸。
她紧挨着苏云亦,双手挽着他的胳膊,神色傲然,愤怒地扫视众人。
念枝则跪在二人身后,低着头,浑身抖如筛糠。
何玥春心情复杂地走进堂内,轻声唤了句“爹”。
众人闻言,皆神色慌张地瞥她一眼。
何胜尘抬了抬眼皮,疲惫道:“春儿,坐。”
何玥春被丫鬟领着,坐到父亲下首第一个位置。
她看向堂中跪着的表弟,见他脸色紧绷,神情麻木冷峻,心中一阵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何胜尘终于开口。
他手指颤抖着指向苏云亦,痛心地厉声质问:
“新婚之夜,竟与婢女厮混!”
“我何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羞辱秋儿,致她新婚夜横遭惨祸!”
“你可知,秋儿死得有多惨!你,去看了吗,啊?!”
苏云亦神色木然,并未作答。
何胜尘见状,怒从心起,抓起一旁桌上的茶杯,朝苏云亦头上砸去!
苏云亦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额角顿时被砸出个小血口,鲜血瞬间涌出,半边脸布满细密血流。
可他依旧一动不动,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失了魂魄,只直直跪着。
众人见状,皆惊得呆立当场,手心不自觉捏紧,心中满是惊诧与忐忑。
何玥春吓得站起身,颤声喊道:“爹!”
她赶忙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拿药粉。
自己则快步走到苏云亦身旁,掏出锦帕替他按住血口。
贺汐汐一时慌了神,惊惧地看着血流满面的苏云亦,心疼地唤着 “夫君”,眼泪夺眶而出。
紧接着,她猛地站起身,用力推开何玥春,吼道:
“别在这假惺惺的,你们何家,没一个好人!”
何玥春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一小丫鬟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何玥春无奈,只得退到一旁,暗自叹气。
贺汐汐瞪着何胜尘,一手护住肚子,一手指向他,怒声骂道:
“何胜尘!你欺人太甚!”
“我夫君收留你全家住进山庄,已是仁至义尽!你却非逼他纳你女儿为妾!”
“你当你女儿是什么天仙,啊?还风光大办,派头比我这个正妻还足!”
“她为何会被割头?我看就是遭了天谴,活该有此报应!”
何胜尘闻言,气得咬牙切齿,起身冲过去,狠狠甩了贺汐汐一巴掌。
贺汐汐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头偏向一侧,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何胜尘打完,自己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
一旁的两个妾室赶忙上前,将他扶回椅子坐下。
孙姨娘一边顺着何胜尘的胸膛安抚,一边煽风点火道:
“老爷,消消气。妾身刚打听来,昨夜云亦喝醉,本是让书童送去秋儿那,结果半道被贺小姐强行带走……”
说着,瞥了眼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的贺汐汐,
“依妾身看,秋儿的死,定与贺小姐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早有预谋!”
何胜尘听了,又想起女儿的惨死模样,悲愤得双目通红,恨不能当场杀了贺汐汐。
贺汐汐跪在地上,只觉肚子一阵抽痛,额上冷汗直冒。
但听到孙姨娘诬陷,她强忍疼痛,抬眸冷声道:“你少血口喷人!”
这时,小丫鬟拿来药粉,何玥春赶忙将其撒在苏云亦额头,简单处理起伤口。
何胜尘突然指着一直沉默跪着的念枝,对堂外跟随多年的两个护卫下令:
“来人,先把那个贱婢绑了,扔去会江!给我秋儿陪葬!”
念枝闻言,吓得放声大哭,连求饶都忘了。
贺汐汐正要阻拦,何玥春抢先道:“爹,使不得!”
何胜尘正要发怒,孙姨娘在旁帮腔:“春儿,你糊涂啦?难不成帮外人?”
何玥春走到何胜尘跟前,轻声劝道:
“爹,这儿不是边城,动用私刑是犯法的。”
何胜尘一时语塞,气得咬牙,下巴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