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西街,江山菜铺门上挂一个纸牌:“家中有事停业两天,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西街这一块的居民卖菜,没了这家菜铺,他们要出街口走老远一截。
昨晚之前,刘芬很忧虑,以为嫁亲侄女的日子她还要经营菜铺。
忠爸提前嘱咐她,你安心经营铺子,我开三轮车早两天去你娘家撑台面。
李旺军早两天到刘寨子,喝酒打牌吹牛皮,人前人后晃,醉醺醺两天。
昨天晚上,江山说菜铺停业两天,娃们请假两天,咱都去刘寨给阳阳撑台面去。
刘芬那叫一个眉开眼笑,还以为山子真让她守在铺子里。
阳阳的亲小姑啊,嫁阳阳这天能不去娘家?
忠忠和莎莎给老师递了请假条,舅舅家大表姐要出嫁,他俩要当押轿小童,不能在学校上课了。
江山怂恿六年级的李忠祥:“你也请个假,趁一天事情。”
李忠祥一口拒绝。
“不行,我一节课都不能落,我非考到班上前十名,谁说农村转来的学生不如他们?”
这让刘芬心花怒放,抱着儿子脑袋抹了两下。
“山子你看呀,咱忠祥好好学开了,要争气了这娃蔫不拉几,关键时刻能有这样的觉悟。”
李忠祥心里说,妈,我能不争气吗,你不知道我小表叔给我使了多大的劲儿。
有个事情,李忠祥给小表叔悄悄说:“顾正国不来上课,你知道为啥不?”
“我咋知道,我没去问他爸。”
“他爸把他一条腿打折了,今天还在医院。”
江山呲牙,顾局长下手没这么狠吧,他儿子不是亲生的?
江山觉得这不是好事,等顾正国腿好了回到学校,估计比以前还混蛋。
刘芬又嘱咐大儿子。
“忠祥,今晚去你小婶家吃饭,照顾好小梅,听到没,妈明天中午就回来了。”
“妈,为啥是明天中午?”
“明天中午吃完席就回来了,铺子哪能明天下午还关着,妈给你带一碗红烧肉。”
李忠祥满脑子想着考班上前十名,吃红烧肉啥的不考虑。
小车拉一个刘芬,拉两个孩子忠忠和莎莎,跑一个小时到了刘寨村。
离刘家还有老远一截,江山鼻子里已经闻见了浓浓的大锅肉尖香窜鼻。
大喇叭里的秦腔在半空里嘶吼。
老远看见刘军家大门口聚着一堆人。
他们看见了黑色小轿车,炸响一串大地红鞭炮,腾起一股硝烟。
刘芬嘴上抱怨:“放啥炮呀,京京那边的人又没坐在上面。”
夏京京拉着四个接亲的夏家人,开着货车半个小时前到了刘军家。
提前说好的,接新娘子的车用这辆桑塔纳小轿车,接女方娘家人的用夏京京开的货车。
刘军家里人能吹好多年,她嫁大女儿,是小车接去的,娘家人是货车接去的。
其他人家嫁姑娘,一辆拖拉机来接新娘子就不错了。
在大门口放鞭炮的人是李旺军,他身后跟着一堆刘寨人围到小车跟前。
“山子,咱村里活我给他们安顿的好好的,今天明天两天事情过完,我回去给他们发九月的工钱。”
七百户人想着两天后领工钱,这两天干活相当积极。
李旺军安心在刘寨喝酒吃肉放鞭炮。
小车的两个耳朵上拴了红被面,车子前挡风玻璃上贴一个大红喜字。
李旺军大声嚷嚷:“喂喂,亲戚,你贴到玻璃上咋整,挡着开车人视线了好不好。”
喜字撕下来,李旺军说贴在引擎盖子上。
刘军把自己收拾的亮亮堂堂,新帽子新衣服新鞋,伸出双手拉江山。
“山子,今儿我叫你表弟,没必要挨辈分。”
江山乐呵:“今儿我要叫你表叔,你是长辈。”
“不叫不叫,咱进上房坐桌。”
刘军家上房摆了一桌,招呼姑舅家上亲,刘军拉着江山进了上房。
有人悄悄嘀咕:“他再是江老板,亲戚处该咋论就咋论,他还能坐上房吃席?”
“人家开小车来的,当然坐上房。”
“没有江老板扶持,刘军家能摆十三花?”
“他还不是为了让他小舅子在他手底下死心塌地开车。”
“你有本事你给他死心塌地开车去。”
刘军家今儿桌上的菜,满满当当就是十三个碟子,全村人都来刘军家吃席,院子里人挤人。
一块两块的礼金收的不多,马蹄花馍能晒两房顶,一个秋冬吃出去吃不完。
江山被刘军领进上房屋,大声喊话:“老舅们今儿认清楚了,他就是我妹夫大舅家的江山,安泰县的江老板,你们谁要敬酒了给他敬。”
一个中年男子站起身,口气不是太友好。
“刘军,你说的这个话就不对,江老板干的再阔气,亲戚处这个场合也是按辈分论人,我当叔辈的我还给他敬酒?”
刘军一脸尴尬。
李旺军拽一把刘军:“哥,你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
江山给他们点头示意,微微一笑,和上房里这帮长辈们坐一起吃席,还得给他们敬酒,自己也得喝。
赶紧推辞:“我一会儿开车送亲,不方便喝酒,我还是坐外面桌。”
打完招呼,江山转身站门台上,看院子里哪个桌有位子了坐哪个桌。
江山看一碟虾片刚端上桌,一个妇人一把抓起来塞衣兜里,碟子里虾片就剩两个了。
一碟花生米端上桌,几只手伸进碟子里抓完了。
下一个碟子上桌,他们还会一把抓起来塞衣兜里。
江山觉得跟这些人坐一起吃桌,可能连个虾片都吃不上。
旁边耳房里有一噎一噎的哭声。
江山不明白了,阳阳这会儿哭什么。
耳房门帘缝子悄悄看进去,刘芬坐在阳阳左边,阳阳妈坐在右边,阳阳哭的擦眼泪。
刘芬劝她:“阳阳,你去好好活人,又不是让你去受罪,你不要哭了。”
“小姑我知道,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
“你高兴你哭啥?”
“我大姑让我使劲哭的。”
“你大姑那个片片嘴瞎安顿。”
阳阳又问:“我小表叔坐桌了没?”
刘芬从炕沿上蹭下来:“我去看看,别让他们给你小表叔敬酒,他还要开车子呢。”
“我姑父不是也会开吗?”
“你姑父已经喝醉了。”
江山一揭门帘,嘻嘻笑:“阳阳,今儿离娘了非要哭一鼻子吗,脸蛋哭花了。”
刘芬拉他一把:“山子,让你在上房坐桌呢,你咋出来了?”
“上房都是表爷表叔们,都是你们刘家上亲,我跟他们坐一起不合适,嫂子,你去灶上给我端一碗烧肉,我就着馍吃一碗就行了。”
阳阳妈嘴上说那哪行,你正经坐桌,阳阳还要给你敬酒。
“表婶,我开车送亲,从这儿到宁阳新铺屯要一个半半小时,真不敢喝酒。”
忠忠和莎莎拉着脸跑进来。
“妈,我们坐不上桌。”
刘芬气呼呼:“妈带你们去后面灶上吃,有啥大不了。”
那帮灶婆娘不让亲戚娃们在后面吃小灶,刘芬说她是阳阳亲姑,坐小车来的,莎莎和忠忠当押轿花童,凭什么不能吃?
两个孩子躲在灶棚里大口吃肉。
刘芬给忠忠衣服兜里装满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