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播尾声,突兀地“咚”的一声。话筒重重落地。
方才因苦雨才安静下来的乘客,顿时炸开了锅!
黑暗中,千百个对话,在许寒山周身同时爆发。
“你听见了吗,她说啥?今天没更多航班了?”
“听错了吧,广播说的是,这是今天最后一班抵达堪培拉的航班,可没说咱们那趟航班有问题。”
“不对!那怎么会直接取消值机和安检流程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这到底啥情况?”
就在各个方向还满是怀疑时,许寒山隐隐察觉到,周围已然有人开始行动起来。
一人带头,自然会有更多人纷纷跟上。
“走吧,咱们也去瞧瞧。”
“可是宝贝,我俩要去的地方,又不是这个国家啊。”
“先别管那么多了!跟我走,相信我就行。”
“……好吧,你今天怎么这么凶。”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许寒山也能感觉到,现在的机场,是一幅动静分明的画。
画卷背景,是那些仍在犹豫,怀疑,不知所措的乘客们。他们在原地低声议论着,久久不愿踏出第一声脚步。机场工作人员似乎都被这从未听过的公告吓得呆了,不停原地向同事询问情况。
而在背景之上,还有很多清脆急促的脚步声。
在盲眼的许寒山听来,这些人,就如同漆黑画布上显眼的星!
繁星,正在向着画布终点飞去。
于是他也用干枯的手,在轮椅扶手上加大力度,加入了这片星。
“寒山哥!寒山哥!”
谢青青大喊声从远处飘来,听来满是焦急:
“寒山哥,小心你周围,全是人!再等会儿,我这就去接你!”
咣当!
还没等他细品这句话含义,许寒山就感觉轮椅猛地一摇晃,整个人瞬间从轮椅上重重跌了下来!
“!!!”
地面上,踢踏脚步声愈发清晰可闻,还裹挟着阵阵鞋味和尘土的气息。
“咳……”
许寒山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像虾一样痛苦地弓起。
他第一时间就用手紧紧抓住轮椅扶手,才堪堪避免了自己躺在地上被路过人踩踏的悲惨后果。
双手猛地发力,他就想把自己拉回轮椅上。
这个过程很难,每当他尝试着攀上去时,轮椅都会不自主地受力,又向前滚动一段距离。
一只大手覆盖住了他的手:
“哎,还好我来的早!”
是张勇。
“别再用力了,我把你扶上去!”
说着,一对粗壮的胳膊将许寒山稳稳环绕抱起,安置在轮椅座位上:
“哥们,你是不是也打算去广播里说的那班飞机?”
“没事,你先……”
许寒山胸腔剧烈鼓动着,嘴角全是锈味。
他的手一把被张勇打了下来,紧接着,身下轮椅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
“哎,又逞强!我推你走,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多听听我唠叨。”
“我今天可真是烦得要死,本来和老婆约好了一起出国,她有点事晚了些,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就就联系不上她了!”
“这晚一会赶不上飞机,可就全完了!你既然急着上这班飞机,肯定明白后果,对吧?”
“结果刚才,电话又通了!她跟我说啊,有人把她接上了,还有两分钟就到!我一开始还不信,给她打了个视频,哈哈哈,真的,真的,马上就到了!”
“这可真是我二三十年来,最幸运的一天!你说,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会有人在几千个人里,偏偏选中了我老婆顺路接上呢?”
“对吧,对吧?”
轮椅前后晃动起来,张勇似乎急切地向着许寒山分享他今日的幸运。
“嗯。”
许寒山笑着在黑暗中点头:
“运气确实,相当不错。”
张勇笑的停不下来,两人一椅又共同前行了一段距离,他才松开手:
“哥们,你两个朋友来接你了,我就把你放在这儿,咱们飞机上见!”
许寒山耳边又传来一声掩不住笑意的声响:
“这俩都是你女朋友?短裙子的那个挺不错。”
“不是……”
许寒山觉得自己还是和张勇解释一下比较好。
但下一次笑声,已然出现在了身后很远处。
轮椅又重新动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行进轨迹有些不稳,身体正在沿着左右方向不住来回摇晃。
“陈婉君,你松手,让青青来推我就好。”
“不要。”
“他说中了,你果然知道我名字。”
许寒山问道:
“能告诉我你嘴里的‘他’是谁吗?”
身后沉默了许久:
“你应该知道,我得过一次月光症,当时我伤害了好多人。”
“过后,我作为病人,又作为一个实验品,在研究所里被关了很长时间,受到了很多折磨……我不是在抱怨,毕竟伤害了那么多人,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直到我出院那天。我的耳边多了一道声音。”
“他没有名字,只是不停地在我耳边念叨着什么,这次来机场,也是他在我耳边唠叨了半个月,我实在拗不过才过来的。”
“喏,就是这样。”
“他说,我会在机场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瞎眼大树,跟着这个人走就行。”
“一开始我还不信来着,结果,真的是你呀,你也认识我!”
许寒山闻言一愣。
陈婉君脑海中的那只鬼……
居然能预测到他现在的模样?
这可是他的第四次轮回!每一次样子都不一样!特别是这一次,除非亲眼看到,不然就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这个鬼样子!
看来先前推测是错误的。
怪不得前几次航班上陈婉君没和他打招呼。
因为在前几次轮回,他眼睛没瞎,也没坐上轮椅。
这鬼又是何方神圣,到了这般地步,还能称作是鬼吗?
不过许寒山已经没力气再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因为下一秒,他的双臂,猛地感受到一阵向上的拉力!
他整个人,从座位上起飞,飞到了半空!
“寒山哥,忍一下!”
“我们把你从安检带过去!地上有护栏,轮椅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