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何,从始至终,是没有人在乎的,唯一让人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那帮河西贼就是顾家人。
如此,刺史被刺杀,谢武艺带人赶来救人,一切就会顺理成章,抛开此事不谈,被烟雾搞得快要死的沈儒,也能够金蝉脱壳,彻底从这旋涡之中,安然脱身。
可是,此刻的沈儒却感受不到丝毫的释然,神情甚至比刚刚来清原县的时候更加凝重。
客栈的厢房内,陈铭优哉游哉躺在一旁的床榻上,仔细回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短短片刻的时间。
大武朝的官场,地方豪强,朝廷刺史,还有军队里的将军,粉墨登场,轮番献艺。
这般场景,怕是后世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他扫了一眼沈儒,此刻这位沈大人的情绪已经彻底崩了,自从进入客栈之后,便是一言不发,好似痴傻了一般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油灯。
陈铭实在是担心这位刺史大人顶不住自寻短见,不然,他早就出去了。
“刺史大人,时辰不早了,估计今天晚上他们有的忙了,大人明日一早便能及时抽身,离开青州城,回到朝廷之后,既不会得罪陛下,也不会激怒太子。”
但是,也肯定会成一个边缘人。
当然这种话,陈铭肯定是不会当着沈儒的面去说,只能在心里蛐蛐几句。
他没想到沈儒居然会带着贺强这样的人物,沈儒也同样没想到贺强居然会在这等关键的时刻,一击必杀,彻底将顾长青抹杀!
“唉~~~”沈儒摇头苦笑,“老夫总觉得兄长性子憨直,不适合在朝廷为官,可是现在看来,老夫似乎才是真的不合适的那一个!”
当年沈谦实被陛下贬黜京城的时候,沈儒逮着机会总会嘀咕他兄长一句,可是嘀咕是嘀咕,但内心还是羡慕的。
毕竟能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斥责陛下的,放眼整个大武朝,怕是只有沈谦实一人。
那个时候的沈儒还在想着自保,还在想着如何往上爬。
“老夫总以为,有朝一日,老夫可以入阁,甚至可以影响陛下的决策,那个时候,老夫会就会仗义执言,就能为更加多的人发声!”
“可是这位置越来越高,老夫却慕然发现,自己心中所谓的坚持,自己想象中的清流,此刻看起来无比的可笑!”
“甚至你家那位县尊都比老夫更加像清流!”
沈儒的声音中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那是一种理想在现实面前崩溃的破碎感。
曾经的屠龙少年,以为成了恶龙之后,便能劝恶龙吃素,最后蓦然回首,这才发现,在恶龙的世界你,吃素的人只有被屠戮的命运。
“刺史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至少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再多的事情怕是谁也无能为力。”陈铭也随着叹息一声。
这个世道真的烂透了,除了重塑规矩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得以延续的机会。
只有推翻这苍穹,重塑秩序,否则,大武朝再也没有任何延续的机会,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
沈儒注定是太过理想主义,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时代,未免太过天真。
“你知道,老夫见到顾长青死在老夫面前的时候,老夫在想什么吗?”
陈铭摇了摇头,但是他看得出来当时的沈儒很纠结,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贯彻属于自己的正义。
无论是谢武艺也好,薛仁也罢,甚至是那位直到现在都未曾谋面的王州牧,去都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刺史大人,当时的表情有同归于尽之相,在下更加好奇的是,为什么到最后,大人还是选择放过他们,转而灭了顾家的门呢?”陈铭不动声色地问道。
沈儒猛地望向陈铭忍不住冷笑一声:“所以,你也是在嘲笑老夫吗?”
“在下哪里敢,你可是刺史大人,我陈铭不过一个小小的清原县都头而已,怎敢如此无礼?”陈铭耸了耸肩。
沈儒忽地笑了:“别人若是如此闻,老夫定然不会回答,但是你问了,老夫却偏偏想要告诉你。”
“因为,老夫怕死了!”
卧槽!
不愧是刺史大人,怕死都怕地如此理直气壮!
陈铭不禁在心中给沈儒点了个大大的赞,而后笑道:“其实不是刺史大人怕死,而是心死了,心死了,人便开始怕死了。”
“你......你小子......还真是个妖孽啊!”沈儒咬牙道。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陈铭了,说他单纯吧,他一点也不,说他忠勇,可陈铭好似和这两个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才让沈儒觉得着实难得。
什么清流,什么忠臣,都不如陈铭这把潇洒肆意,都不如陈铭这般看的通透。
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人生总是如此。
只是沈儒之前并未看清楚罢了,而今这青州城走了一遭,倒是把这大武朝看得亲清楚楚。
陈铭笑而不语,“沈刺史,不如同我说说,那个贺强到底是谁的人?陛下的,还是太子的。”
“这点不用想了,定然是太子派来的,兴许陛下都不知道此人是太子的人,这才是最恐怖的。”沈儒淡淡道。
陈铭坐起身,这下就真的有意思了,太子安排的人居然连皇帝都不知道。
皇帝还没死,太子的势力就大到这般程度,怪不得要派沈儒过来送死,以敲打太子,这皇帝怕是担心太子势大,直接把他踹下皇位吧。
不!不!不!
陈铭想到了一个更加好笑的可能,若是太子这般势力,再谋反一次,大武朝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到时候这天下将不会是一般的乱。
对于陈大寨主而言,这世道自然是越乱越好,乱起来,他才有逐鹿天下的资格,才有更多的机会。
“知道这件事,你好像很开心,你想到了什么,不如与老夫说说?”沈儒好奇地看向陈铭。
陈铭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只是觉得父子之间到这种程度,当真是国家的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