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狼群被驱散,有不少流民从各个角落和林子里钻出,结群向县城赶来。
新加入的人刚一接近,便被饿急眼的流民冲上去抢了个一干二净。
几乎是从白天抢到了晚上,又一次天明也没消停。直到城门上有了动静,等待多日的流民才放过了更弱者,揍着旁人挤到最前面。
“走了!”
远处嘈杂声大起,陶三之跑回通知众人。一番乔装,马车再次驶入流民堆中。
“县令大人到!”
随着一声唱和,城墙上的的守卫分列两队 ,一群人拱围着一个清瘦的男子登上城垛。
“看来大家是终于理解本官的良苦用心了啊!早点想通这几日也不用挨饿受罪了不是?何苦呢!”
随着江皓离话落,千斤闸落,城门缓缓开了一扇。
三位郎中模样的男子抱着小木椅走出,接着是二十士兵懒散地拖着步子列于城门两侧。
最后,十几人抬着五口盖着盖子的木桶缓缓走出。
“是米香!是粥!”
“我先进!你们不要挤!”
米香浓郁,苦等多时,又饿了多日的流民狂热躁动。
那些不愿和亲人分离,想再坚持几日的人经弦霎时崩断。顾不上其他 ,眼中只有米粥。
底下乱成一团,可这位县令大人却是仿若不见,顾自开口,“城中人满为患,为了筛选更有用的人,也为了让城中灾民能得到妥善安置,本官不得不狠下心来当这个恶人。”
中年男人单薄的身子立于凉风中,声音悲凉又毅然。尤其还带着点哭腔,更是让闻者落泪。
“大人,为了让百姓活下去,您吃了多少闭门羹,受了多少委屈……”
有属下不想这一心为民的父母官被人误解,忍不住为自家大人抱屈。
“住口!本官为一县之主,理应如此,不必多言。”
抬袖拭去泪水,江皓离忙厉声喝止。颤巍巍走了两步,粗喘几声后这才继续无奈开口。
“进城费每人一斗米。知道大家艰难,因此本官于城中乡绅员外家中奔走相求,总算给大家谋了条生路。”
“什么好去处?大人您说!”
“呜呜……总算是遇上了个好官……”
“员外家缺少做事的下人,待遇优厚,年轻妇人二升粮,少女少年和幼童皆一升粮。”
江皓离欲要讲话,奈何迎着风咳嗽不断,还是方才那名手下接过话头替自家大人说道。
“这不是卖身吗?我们虽是灾民,可也是良家子,怎可沦为奴隶?”
“那我们这些汉子和老人呢?总不能弃之不顾吧?”
听得有生路流民喜不自胜,可自是有人不愿为人奴隶。而没听到自身安置之处的男人和老人不满叫嚷。
“粮食有限,自是要有人作出牺牲。想来为人爹娘为人爷奶,为了子孙后代应当是乐意留下的吧?大人您宅心仁厚,可必须要有所取舍啊!”
不忍爱民如子的自家大人继续优柔寡断下去,苦劝无果,那手下违命擅自做主。
“放肆!都是本官的子民啊……江皓离急忙想要说些什么,可硬是挡在身后,竟难行一步,只得颓然放弃。
看在流民眼里,自是对这位有心无力的县令大人好感倍增。甚至起来同情之心,对其过往种种皆是惘顾。
看来大家皆是不易啊。
也不再为难江皓离,思量片刻流民匆忙行动起来。
年纪稍大的女子赶忙收拾起自己来,楚禾还看到有位老婆婆使劲儿扯着松垮的皮肤,尽量让自己看着年轻些。
而一些人则哭着给未及笄的女儿梳起妇人发鬓,以期多换一升粮。
到处都是哭声,可没人闲坐等着,忙着打扮也忙着告别。
这一分别,便没了自由,自此是他家奴。
流民疯了般涌向城门,就算陆宽想强行开道也是徒然。
只能捂着鼻子暂时避开,等人稍少再进。
江皓离也没有像昨日副将那般说完就走,依然站在城楼之上不停吩咐手下。
奈何身体太过羸弱,不得不躺在椅子上歇息,一切事宜交给县丞等人。
“粥可就只有五桶,米粮也是有定数的,晚了可就没了!”
高调戏谑声不知从那个方向响起,也无人在意。只有无数流民更为急迫地往前挤。
推人,踩人,杀人,明着暗着。
“对了,城中人满为患。为了治安,大家最好将武器上交,尤其是铁器!”
县丞高高在上,守城士兵用长矛划开包袱,从一地破烂中拿走铁锅。
“我的锅!为何要抢走我的锅!”
“锄头拿走便是,铁锅又伤不了人!”
“铁器一律上交,以防有心之人借此生乱。怎得?还想不想进城?”
威胁声淹没嘈乱,士兵也不在意。无视流民地哀求,一脚将人踢开,连同地上的其他家当。
有些人想上手去抢,可刚迈开腿,就再也前去不得了。
身体被几根长矛捅穿,下一瞬,破布般被挑起抛向人群。
摸着洒落到脸上的血滴,惊恐慌乱后的其余流民再乖顺听话不过了。
“受伤严重和毁容的就不要前来,免得耽误大家时间!”
“容貌姣好,两升粮,过!”
总算安静下来了,县丞抬起眼皮粗略扫过排队走前来的妇人姑娘,有人在旁专门唱和。
妇人美滋滋地用衣襟接住粮,也没在意那明显浅了许多的升子。
也不管看不看得见,向远处的家人挥手告别后,妇人含泪走进半扇城门后面。
见有人真的拿了粮食顺利进了城门,流民们彻底安了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喊着,“我愿意卖身!让我先来!”
陶三之等人远远看着,忍不住摇头。
“阿姐,这江皓离和手下一唱一和的红白脸,假的要命,这些人这也信?”
陶雅雯手里握着竹签,挑开窗帘往外偷看。看到流民失了神智般卖儿鬻女,自贱己身,有些怒其不争。
楚禾翘着腿摸着手臂上的护手,小心将上面沾上的几根草杆儿取下,“他们别无选择,不过是赌命而已。只可惜,赌错了。”
陶雅雯羡慕得眼热。阿奶见那迟珥几人缚着护手,便照着样子亲手给阿姐也做了一双。
说是阿姐打斗个不停,得做好保护。
丝毫没想起自己也是亲亲孙女儿。
还好娘心疼自己,这不马上也安排上了,虽然是给爹他们做时顺带捎上的。
不过有就行,嘿嘿嘿嘿。
楚禾看傻子一样抬眼,然后转身侧躺继续闭目,城门口愈发热闹。
“咳嗽成这样了,怕不是痨病?我看倒像是疫病,滚滚滚!”
“脸上有红斑和黑疤,前面的人盯仔细点儿,这种就不要放过来!”
那几个郎中也并不是来诊治伤患的,没带药,只负责诊断被筛选上的年轻人有无重大疾病和疫症。
两根指头搭在手腕上,一触即离。
倒是对那些粗糙得独有气质的年轻少女兴趣十足,检查身体时手掌大喇喇的一一摸过许多不可言说之处。
气愤,羞耻,却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