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还是留下来了。
欧阳师兄命护卫推了接下来的相亲,和我面对面坐着,忽然冰冷冷开了口:
“还记得,你答应过的交易吗?”
我点点头:
“我这人,信守的承诺不多,但答应师兄的这件事算一样。”
当初,他将我从沈家捞出来,本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压根没打算跟我去找证人,我告诉他:
“比起文先生,或许,我才是你更值得信赖的盟友?”
“等我这枚棋子完成了在江南的使命,便会前往京城,届时,我会在京城为你留一个位置。”
“这个承诺,或许是五年后,十年后,乃至十五年后才生效,但我会是你在京中的盟友。”
“师兄需要的,是京中的助力,既然压在文先生头上的注码输了,不如,换一个人结盟。”
正如欧阳师兄所言——
我和他是同一类人,为名为利为权,偶尔可以不择手段,利益一致的时候,可以是最好的盟友。
“怎么忽然提起这一茬?”
我颇为不解。
欧阳师兄把玩着茶盏:“听闻郑师弟这几日往京城去了,京中的局势,不比江南,若在晋王门下无法迅速立稳脚跟,怕是郑师弟日后处境艰难。”
我点点头:
“你放心,若郑知南败了,你便有机会上位,若郑知南成了,若干年后你照样能上位,双赢。”
“话说回来,师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来说,当听到对方抛出这句话时,最好的回答是: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讲,那就不要讲了。但欧阳师兄显然被我拐沟里去了,注意力从京城局势开始跑偏。
“师兄,你若真心仪赵姐姐,就把你说话那口吻改一改,你今日相亲的态度,和审犯人的态度,有何两样?别说赵姐姐了,有几个姑娘不被你吓到,对了,你近日相了这么多场,可有斩获?”
那护卫轻轻咳嗽一声:
“没有很多场,顶多二十多场。”
我一拍大腿:“难怪呢,这就对了嘛。”
陈不闻说,最近有一位神秘人士,飙升到相亲榜黑名单第一位,据说,那位神秘人士在近期,和江南各大名门望族的姑娘相亲,但屡屡以失败告终。
据说,这位神秘人士的要求很简单:
一挑相貌,二挑家世,三挑性情,四挑学问。
端庄稳重的,他又觉得人家不够机灵古怪。
活泼伶俐的,他又觉得人家不够聪明漂亮。
既聪明又漂亮,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待人接客稳重端庄,私底下活泼得恰到好处的,又觉得人家花钱太厉害。
说到最后,陈不闻不忘总结一句:这要求,可和当年的郑兄有的一比。
我瞬间来了兴趣:话说,当年郑知南的择偶标准如何?
陈不闻瞪了我一眼,幽幽道:你顺利把他带沟里去了。
……。
显然,我那句这就对了嘛,令欧阳师兄的脸越发黑了:“对什么对?我堂堂一探花,前途无量,家世尚可,眼光挑剔一些不可能正常吗?”
欧阳师兄祖籍在临近江南的一座小镇,若他在京城当真有人脉,该在京城挑选世家贵女的,再凭借岳父的实力站稳脚跟,当初也不是没有瞧上欧阳师兄的。
有,还是位公主。
这位公主出身微寒,生母地位不高,且一旦做了驸马便是入赘给皇家。
前程一断,根本不可能被委以重任。
像欧阳师兄这等寒门出身的人,宁愿回家乡仁父母官,熬个几年看看有无出头之日,欧阳师兄为了逃不被赐婚,硬是从马上摔下来,养了一段时间的伤,拖到那位公主被指婚才冒头。
可惜了,被公主这么一搅和,原先瞧上他的那些人家,纷纷歇了心思。
无人帮衬的情况下,这位探花郎被派到江南,领了这么不咸不淡的差事。
对于这段八卦,陈不闻可是津津乐道,觉得这位欧阳大人,实在倒霉极了。
“那师兄相看了这么久,可有中意之人?师兄觉得赵姐姐如何。”
平心而论,若欧阳瞧上了赵二姐姐,赵小七怕是要掀了整个赵家,这孩子打小乖乖巧巧,可人们不清楚,乖孩子发起疯可比熊孩子可怕多了。
欧阳师兄冷哼一声:“你不用试探我,我提醒你一句,赵家这位小公子的相貌和赵老爷天差地别,若我是他,越是低调不出彩越好,还能这么闹?”
我心不由下沉——
“师兄可是知道什么?”
关于赵小七的身世,陈不闻有所猜测,可到底顾虑赵家名声,我和他都选择三缄其口,可眼下看来,欧阳大人似乎是个知情人,甚至,知道的比我和陈不闻还多。
果然,欧阳淡淡开口:
“16年前,京城处死了一位姓严的御史,举家被流放,这位严御史,出了名的刚直敢严,把许家旁支一位前途无量的公子给告了,因此,惹了杀身之祸。”
“有趣的是,这位严御史有位貌美的丫鬟,
被赵老爷纳为妾室。”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严御史出身江南,和赵老爷曾是同窗。”
接下来,欧阳师兄已经不用多言了,我所认识的赵老爹,虽然圆圆胖胖,看起来不靠谱,却是个最讲义气的人,若是为了保护故人最后一点血脉,纳一个身怀六甲的丫鬟进门,又将对方骨血视为亲子,一点也不奇怪了。
难怪——
赵小七越长大,模样越出挑,别说和赵老爹,哪怕和亲娘也毫无相似之处。
“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赵家已经在这一滩浑水里了,我千方百计想把赵家摘出去,可一旦赵小七将来要替生父洗刷冤屈,势必要让许氏注意到赵家。”
“若小七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才能保赵家平安。”
我不由叹了一口气:“师兄,你何时才能改一改,以人命为棋子的坏毛病?”
若是郑知南想迅速在晋王门下站稳脚跟,从这桩陈年旧案出发,最容易得手,由遗孤出面首告,一旦赵小七恢复了身份,从赵家剥离出来,感情上的死结倒是解了,可此举到底太过冒险。
欧阳师兄白了我一眼:“妇人之仁。”
“我且等着你践诺,你说得对,无论郑师弟成与败,于我而言都有利。”
“今日就到这里了,你滚吧。”
既然欧阳师兄都下了逐客令,想来,接下来的故事,会在京城展开。
起身准备离开。
走出茶馆那一刻,我感觉天还是冷得厉害,哪怕春日已经到了,可积冬的寒意趔趄,藏在深山处的积雪还未消融,到底,我们距离真正的岁月静好,春暖花开,还有漫长的一段日子要等待。
……。
(小剧场)
护卫忍不住开口:“大人,这亲还相吗?”
欧阳沉默不语,指腹摸索着那张字条,是七夕节那日从河对岸飘来那一盏花灯上取下来的,当时,欧阳正好在对岸,眼瞅着沈藏拙被褚公子下人请走。
欧阳鬼使神差的取下那盏花灯上的字条。
一展开:丑爆了,惨不忍睹的字。
果然是沈藏拙的风格。
他忍不住偷偷想,沈藏拙的心愿会是什么?想要家产,权力,想要和郑知南白头偕老,又或是……
当他终于辨认出纸条上写的五个字,忽然沉默了。
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愿天下无拐。
欧阳忍不住开口:“那女人,脑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以为她是个最现实不过的人,结果有时候傻的可以。”
护卫不明所以,明明刚才讨论的还是相亲,只得保持沉默。
欧阳忽然冷哼一声:“这女人脑子有问题,将来影响孩子智商,幸好没选我。”
护卫忍不住哀嚎一声,腹诽:我那注孤生大人,你啥都好,偏偏多了一张嘴。
浑身上下嘴最硬。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