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沁说完刚才那句后,就再没看霍斯礼,而是隔着段距离,看向过来的苏乐佳,听见女儿清脆声音,这才再次抬眸望了眼身前的男人。
但只是一瞬,姜沁便移开了目光。
哭了?管她什么事呢。
但女儿的话姜沁自然是会回应,回应时仍旧很温柔,嗯了声,说了个对。
继而才转身去看后头。
后边宋鑫野等人全都过来了。
姜沁看向宋鑫野,“那小宋哥,我们走吧。”
又看向停在门口处,面对霍斯礼,明显是有些怯的苏乐佳。
抱着女儿,朝着自家闺蜜大步走过去。
见姜沁这样大步朝自己走来,苏乐佳也不再顾着旁边这个前夫哥是什么想法了。
顿时也是大步迎过去。
甜甜一转头,对上苏乐佳的脸,笑得开心,伸手要抱抱:“姨姨!”
苏乐佳心一下子就化了,“诶!来,姨姨抱,让妈咪休息下手。”
“好~”这三年里,苏乐佳在国外住了挺长一段时间,也是前两天才回国,在甜甜的世界里,苏乐佳是很亲近的关系。
这边其实不能把车开到这么近的地方来,周俊轩去停车,这会儿不在这儿。
苏乐佳抱着甜甜,和姜沁并肩走在前边,后头,宋鑫野领着一行人拿着行李,快步跟上。
周俊轩停好车过来打算帮忙拿下行李时,就对着这么个场景,后头还有之前在国外见过面的卡洛斯和周婶,压根是一点忙也没得帮了。
有些尴尬呢,就发现门口似乎还站着位比他更尴尬的前夫哥。
最后一掉头,又跑去开车去了。
前边两姐妹欢快聊着天,后头一行人紧随其后,明显的保护姿态。
何旭从公司忙完事儿赶过来时,便恰恰好看见这一幕。
哦,准确来说还不止——眼下是十二月上旬,京都降温很冷,今早还下了场大雪。
他把车开过来时,挺巧,正正好撞见后头走着的宋鑫野。
从随身背着的行李包里取出件女款大衣。
披到姜沁身上。
姜沁拢了拢大衣,转头朝宋鑫野笑着说了句什么,看口型是谢谢小宋哥。
何旭一下子就觉得脑袋哇凉哇凉的。
完蛋!
车子停稳,再转头往门口那显眼的库里南旁边站着,也已经转头朝着这头望的男人看去。
从霍斯礼灰败的眼神光里,不难判断出,霍斯礼绝对是也将刚才的一幕幕收入眼底。
“……”何旭佛了。
嘭。
下一秒,更佛了,说好等他,让他来开车的霍斯礼再度独自上了车。
一下子把车开出去不说,还跟到了苏乐佳姜沁等人坐着的那辆车的车屁股后边!
何旭心差点儿没蹦出来。
不是,这跟踪,也不能这么明显,这么堂而皇之吧?
不过想到什么,又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知道太太还活着后,霍总的情况也算是一天天的好起来了,这三年里霍总一直有做体检,知道太太还活着的第二年,霍总查出的抑郁程度。
已经从让陆总一看都忍不住怜悯对他轻声细语,变成了轻微——如今陆总看完霍总的诊断报告,又敢对他大呼小叫了。
简言之,霍总其实是基本痊愈了。
不过由于有前两年亲眼多次目睹霍斯礼犯病时的精神状态,何旭也是养成了跟随霍斯礼,以及不敢让霍斯礼开车的习惯。
而对于这些,姜沁自然是不清楚。
不过即使她此时知道,也不可能会在意。
……
降温大雪,路面湿滑结了冰,京都的车流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车子走走停停,本来撑死一个钟就能到的目的地,愣是花了接近两个钟。
车子停在一处别墅,地址是宋鑫野给的。
其实本是打算今天下飞机后先去苏乐佳和周俊轩的新房聚一聚,给新房添添人气,但这趟回来的人数实在有些超出原本计划的,加上车屁股后边还跟着霍斯礼。
姜沁不想给苏乐佳惹不必要的麻烦,宋鑫野又主动说了地址,还说已经提前安排好,本来是怕飞机晚点,到了饿着肚子吃不上合胃口的饭——
他特意早早就吩咐人今天买好菜,还让星级厨师直接过去掌勺了,路上一个电话过去,对方那边就开火做饭了。
想了想,苏乐佳周俊轩也没意见,毕竟那是新房,多少要讨些吉利,这人多倒是没什么,但前夫哥跟过去,得。
想想真挺晦气。
毕竟,前夫哥,那不就是一段不美好的婚姻,而且这位前夫哥权势还不一般。
虽然他们也知道,如果霍斯礼有心查,他们这些普通人分分钟隐私全曝光。
但,一码归一码,这么跟过去,就怕这前夫哥哪天喝醉酒,肌肉记忆就一车开过去到他们楼下等了——
这三年里,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只不过苏乐佳觉得太晦气,又看闺蜜好不容易“活”了,那么有朝气,也就没把这些个破烂事告诉姜沁。
车子开进别墅,一帮人放好东西,热热闹闹聊起来。
黑色库里南也停在别墅外,但由于别墅较大,装修材质应当也特意选了隔音的材料,里边的声音,外边几乎一点也听不见。
霍斯礼下了车,车屁股后边,何旭也把车开过来。
赶紧也跟着下来,正要说什么,霍斯礼突然回头看他。
“你说,我现在像什么?”
何旭莫名其妙:“什么?”
霍斯礼薄唇轻扯,嘲弄自己,“真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堂堂霍家掌权人,私底下说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
这话也就何旭这个心腹能理解了,要是不慎往外传,别人听了都要笑。
但这会儿的何旭笑不出,因为别说,真有点像。
明明曾经那么亲密的关系,现在却只能像个小偷一样,站在铁艺大门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往里痴痴地看。
偏生,什么也看不见。
何旭叹了口气,可要他说点安慰的话,很抱歉,他也是说不出。
毕竟事到如今,不也是他霍总咎由自取么?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他似乎是看见苏小姐怀里抱着个小女孩。
何旭想着这事,不由地纳闷,因为太太的缘故,这三年里,霍总一直暗地帮助苏小姐和周先生,希望他俩能过得好。
可是,他也没听说,苏小姐和周先生,突然就有娃了啊,而且还这么大了,也不是婴儿,而应该有个两岁吧?
还在思索,倏地,就听霍斯礼似是自言自语地说。
“我真该死。”
何旭心一惊,差点儿就以为这位爷又犯病了。
赶紧想说,怎么会,太太这不还好好活着吗,事情已经过去了。
忽地,就对上霍斯礼发红的一双眼,男人嗓音带着哽咽过后的嘶哑。
“沁沁怀了我的孩子,何旭,她三年前,是怀着孕假死的,她……我当时还和她说,要亲自带她去流产,她肯定恨透了我。”
“你刚才看见了吗?”
“我和沁沁的女儿,多可爱啊,我当时怎么能对她,说那么混蛋的话?”
何旭半晌无言。
却也在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那个小女孩不是苏小姐和周先生的孩子,而是太太的孩子。
他就说呢,那小女孩看起来好眼熟,还瞧着和苏小姐、周先生都不像。
而且年纪也对不上,公司同事有小孩,之前同事聚会带出来过,刚好也是小女孩。
何旭因而对两岁的小女孩有些基础的认知,知道身高大概多高。
他就说呢,怎么年龄对不上,敢情,那是他未来小祖宗!
哦,不,现在应该说什么来着?
他霍总,这,这不是,真完犊子了吗?
太太的性子,大概,是真的,很难会重新接受霍总了。
毕竟,何旭望向别墅内,虽然也几乎看不见里边的场景,但能随风闻见里边传来的饭菜的香气,偶尔还能听见些小女孩开朗的被逗得咯咯笑的笑声。
又瞥了眼霍斯礼,何旭摁开手机看了眼。
“霍总,不早了,我们……”
“你回去吧。”霍斯礼开口,“我想,在这里待一待。”
何旭不太赞成,但也没直接反驳,而是提醒道,“霍总,今晚还要降温,很冷,您要待在这儿,不太安…”全。
愣是没给他说完的机会,霍斯礼罕见又恢复了姜沁还没离开他时,那副能冷死人的模样,“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何旭:“……”还不是担心您么。
罢了,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这是真理,得信。
何旭开车走了。
夜渐深,一场雪纷纷扬扬飘下来。
霍斯礼立在雪中,瞅着灯火通明的院内,闻着里边飘来的菜肉香。
忽然记忆好像复苏,想起小时候学的一句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一刻,霍斯礼可耻地幻想,他如果真冻死了,她会为他伤心。
哪怕片刻,但用现实去推断,姜沁的世界,在没有霍斯礼后,似乎真的,越来越好。
直到这一刻,霍斯礼才明白,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屋内,甜甜吃饱喝足,被宋鑫野又加了两件外套,加了个毛绒帽子,才准小娃娃出来玩。
隔着老远,甜甜奇怪望向霍斯礼,看了好一会儿,跑回屋内,拉住宋鑫野的手。
“舅舅舅舅,那个怪叔叔,还站在外边,雪好大,有毯子吗?”
宋鑫野有些好笑,弯身将甜甜抱起来。
心说冻死挺好。
嘴里到底是遂了外甥女的愿。
一手抱着甜甜,一手拎着毯子,宋鑫野出到门前。
嗒。
铁艺大门打开,路灯下,宋鑫野将毯子递给霍斯礼。
甜甜好奇地打量这个怪叔叔,又在霍斯礼亮着带泪的眸光看向她时,抱紧舅舅。
“妈咪,我想妈咪了,舅舅,甜甜想听妈咪讲故事。”
“好,舅舅带甜甜进去找妈妈。”宋鑫野关好门,多余的眼神一个也没给,抱着小外甥女进屋,转身大步往明亮的屋内走。
路灯昏黄,周围树木枝干的影子倒映在雪地,与院内明亮的别墅对比,外边的世界显得凄凉昏暗又冰冷。
霍斯礼捏住手里的毛毯,手指因惊喜和痛苦止不住发颤。
他自然听得清楚,刚才小姑娘叫宋鑫野舅舅,不是爸爸。
热恋时她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们有了孩子,她希望他能做个好父亲。
如果做不到,她肯定要离婚。
可那一年里,他却和她说,他们不会有孩子,后来,还说出那混账话。
毯子被不知是泪还是雪打湿,这个雪夜,悔恨和痛苦在霍斯礼身心无限蔓延。
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