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桂省的那几年,他其实和她未曾见过面。
爷爷知晓他被分配到桂省的部队,托付他留意一下沈家的消息,若是有需要的就帮一把。
他应了下来。
但刚开始,他被分配的基地并不在她那边。
不过他托人打听到了她家的消息。
原来,当初他们离开后不久,她父亲便被她奶奶指使着去参加修筑水坝,说是家里有个病秧子哪哪都要花钱。
然而修水坝时发生了意外,她父亲被砸伤了腿。
她奶奶觉得他们是拖累,在她父亲腿伤未愈便把他们赶了出来。
他们被迫分了家。
可这些,她在信中却只字未提。
她只和他说,他们分家了,以后可以做自己的主了,赚的钱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上交也不用再看她爷爷奶奶的脸色,她爸妈也不用累死累活的,以后只需做自己家的活儿就行了。
她告诉他,她和她三哥原本只想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白嫖个医学知识,却没想到会被扣下,被杜老大夫要求背诵理论知识、辨识草药。
她说她哥要疯了,她也要疯了。
因为杜老头要求他们亲尝药物,草药也便罢了,动物粪便也要她舔一口,这是人干事?
她说夜明砂是蝙蝠的粪便,左盘龙是鸽子的粪便,望月砂是野兔的粪便,白丁香是麻雀的粪便。
没事别去研究药方里的药物本质是什么,不然会被恶心得喝不下去。
她的描述中,不见一丝一毫的悲伤,反而还带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
可他托人打听来的那短短两页的消息,却让他觉得千斤重。
但他好像也帮不了他们什么。
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他们早已分家结束,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那些年里,她身体不好,甚少出门,基本都在家休养,若非有人提起,大家都快要忘了沈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没怎么去学校,但她很聪明,凭靠自学每次考试都能拿到双百。
再次见面是在她上了初中的时候。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
昔日的小女孩抽高了一大截,身子还是很瘦弱,衣服空空荡荡的,手腕纤细得似是轻轻用力便能折断。
然而便是这么一个毫无武力值的女孩儿,正在教她哥怎么猥琐发育。
“哥,你得长点脑子啊,智取懂不懂啊,他们哪个最弱你就打哪个,实在打不过你就踹他们裤裆,扫他们下盘。”
沈志远:“那我岂不是胜之不武,这是不是有点不太讲武德?”
沈知意:“人家都群殴你了,你还在那玛卡巴卡地跟人讲武德呢。难道要被他们打得哭爹喊娘了还不还手,才叫有道德?”
沈志远恍然大悟:“对哦,那我下次猥琐一点。”
宋怀川:“……”
沈知意却又道:“哥,我觉得你脑子还是不够用,还是得多学习,你好好听课看书,到时候和我一起考高中。”
沈志远似是很震惊的样子。
“我还要考高中?”
沈知意:“对呀,不仅要考高中,你还得和我一起考进快班。”
沈志远抽了一口气。
“妹,这就不用了吧?”
沈知意:“怎么就不用?哥,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干不来粗活重活,不好好学习怎么会有出路?”
沈志远有些疑惑:“那这和我上高中有什么关系?”
沈知意:“怎么就没有关系了呢,哥,你要是不在,到时候有人欺负我咋办?”
沈志远:“可我不上学同样也能保护你啊。”
沈知意:“不行。到时候你就一个街溜子,不是学校的学生人家压根儿就不让你进。你怎么保护我,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知道。”
沈志远:“……”
“好吧,那我努努力,考个高中,不过我考个普通班就行了吧,没必要非得快班吧?”
“不行,必须快班!”
“为什么?”
“你不和我一个班,班上的同学欺负我了咋办?到时候就算被欺负了我也不敢说的,毕竟咱俩又不同班,我怕我告状后他们会变本加厉……”
“行行行,我考,我考行了吧?”
“嗯呐。”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笑意,然后道,“回去后我给你做个学霸养成计划。”
沈志远垮着脸,带着伤的表情看着有点丧:“别了,还学爸呢,当孙子还差不多。”
兄妹俩径直从他面前走过,似是都没有注意到一旁小道上站着的他。
恰逢有牛车从旁经过,那小女孩又出声道:
“哥,你想办法做个手推车呗,以后拉我上下学,走路太累了,我不想走。”
沈志远:“做那东西多费劲啊,我背你回去不就行了?来吧,我现在就可以背你回去。”
说着,直接蹲下了身子。
女孩却是后退了一步,拧眉道:“干嘛呢干嘛呢,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咱这都多少个七岁了?虽说是亲兄妹,但也得注意分寸好吧?”
然而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注意到女孩扫过沈志远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时,眼里闪过一抹嫌弃。
果然,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段,同样的地点。
女孩:“哥,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沈志远震惊:“今天不用注意分寸了?!”
“一码归一码好吧,特殊情况肯定不一样啊,难不成以后紧急情况之下,你还要和我扯男女授受不亲?”
沈志远唇角抽了抽,然后认命地蹲下了身子。
“妹。”
“嗯?”
“你以后能不能有啥说啥,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
“我有啥说啥你就不被动了?”
“也被动,但至少不会显得我是个傻子。”
“噗。”他背上的小女孩笑出了声,然后道,“那我就直说了啊。”
沈知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哥,我今天已经帮你把学习计划做好了,你目前偏科严重,英语是最差的。以后你每天晨练的时候,身上揣个纸,趁着锻炼身体的功夫顺便把英语单词给背了。”
下一瞬,沈志远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妹,你能别把我唯一的快乐也给剥夺了吗?”
女孩不讲情理的声音传来——
“不能哦。最枯燥无聊的东西,就得和最开心的事情相结合啊,这样才不至于大喜大悲,才符合孔子先生说的‘中庸之道’啊。”
宋怀川:“……”
后来,他在山谷里看到沈志远一边一脸憋屈地围着山谷跑圈,一边大声地背记单词——
“abandon,abandon,abandon!a-b-a-n-d-o-n,abandon!”
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似是嘴里念的压根不是英语单词,而是他恨之入骨的敌人!
他忍不住有些担心,这精神状态正常吗?他妹妹会不会被他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