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窦建德攻占聊城的消息传遍四方,城头变换的“夏”字大王旗宣告这片土地易了新主。然而,此刻的窦建德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他望着城中残破的屋舍,街道上惶恐的百姓,眉头深锁。远处,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却掩不住战火留下的满目疮痍。
“攻城易,守城难啊。”窦建德低声叹息,声音随风消散在初春的寒意中。他明白,刀剑可以打下江山,却无法治理天下。
自建立夏国以来,他夜不能寐,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百姓流离失所的景象。如何安抚民心?如何整顿吏治?如何让这片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重现生机?这些问题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随行的谋士见窦建德神色凝重,上前劝道:“大王,聊城已下,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整顿秩序。”
窦建德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他明白,自己虽出身草莽,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必须承担起治理天下的重任。然而,治国理政并非他的强项,他需要贤才的辅佐,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
“传令下去,全军不得扰民,违者严惩不贷!”窦建德沉声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窦建德出身于草莽,早年曾以盗贼为生,但他凭借过人的胆识和领导才能,逐渐在隋末乱世中崛起,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然而,尽管他在军事上取得了显着的成功,但在治理国家方面却面临着巨大的挑战。由于缺乏完善的礼乐制度和法律,他的政权在自身势力扩大以后,各方面的管理施政显得粗放而混乱,难以有效管理日益扩大的领土和人口。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窦建德开始寻求有识之士的帮助。他听闻隋朝的旧臣黄门侍郎裴矩精通典章制度,便亲自登门拜访,诚恳地邀请他出谋划策。
窦建德身着简朴的布衣,只带了几名随从,轻车简从地来到裴矩的府邸。
裴矩听闻窦建德来访,心中颇为惊讶。宇文化及等逆党被一窝端后,虽然他没有参与宇文化及江都叛乱,但也辅佐了宇文化及,作为隋朝官员,生怕遭到牵连,一直躲在家中。他早知窦建德是河北一带崛起的豪杰,只是未曾谋面。裴矩整理衣冠,亲自迎出门外。
窦建德见裴矩虽年过五旬,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之气,心中不禁暗赞:“果然是一位饱学之士!”他上前拱手行礼,语气诚恳地说道:“裴公大名,如雷贯耳。建德虽出身草莽,但深知治国需贤才辅佐,今日特来请教,望裴公不吝赐教。”
裴矩见窦建德态度谦恭,言辞恳切,心中略感欣慰。他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夏王远道而来,裴某不胜荣幸,请入内一叙。”两人步入厅堂,分宾主落座。
席间,窦建德直言不讳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建德虽有心安定一方,但苦于才疏学浅,不知从何着手。裴公曾在朝中任职,熟知典章制度,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裴矩闻言,心中暗自思量:“此人虽出身寒微,但胸怀天下,且态度真诚,倒是个可辅佐之人。”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夏王有志于天下,实乃百姓之福。治国之道,首在用人。若能广纳贤才,整顿吏治,安抚百姓,何愁大业不成?”
窦建德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连忙起身拱手道:“裴公所言极是!建德愿以国士之礼相待,恳请裴公出山相助,共谋大业!”
裴矩见窦建德如此诚恳,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起身还礼,郑重说道:“夏王如此厚爱,裴某岂敢推辞?愿竭尽所能,助夏王成就大业!”
窦建德大喜过望,当即任命裴矩为左仆射,掌管选拔官员的事务。裴矩上任后,凭借其丰富的政治经验和深厚的学识,迅速为窦建德整顿吏治,选拔贤能。选拔官员时,裴矩仔细考察,力求公正,绝不徇私。
在左仆射裴矩的建议下,窦建德又任命了几位隋朝官吏辅佐自己。任命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右司郎中柳调为左丞,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其余的人根据才能分别授予了官职,委以政事。
之后,窦建德又听从裴矩的意见,对于那些不愿留下的隋朝将官兵士,想去关中或东都的人,窦建德也允许他们离开,并给予路费和粮食,派兵护送他们出城。隋朝的骁果军当时有近万人,窦建德也让这些长期未能归家的兵士各自遣散,任由他们去留。
不久,窦建德在聊城留下驻守官兵,率大军回到自己的夏都乐寿城(今献县)金城宫。裴矩立即着手为窦建德的政权制定朝廷礼仪和律令。他参考隋朝的制度,结合实际情况,制定了一套适合窦建德政权的礼仪和法律体系。这套制度不仅规范了夏国政权的运作,还明确了各级官员的职责和行为准则,使得窦建德夏国政权的管理逐渐走向正轨。
窦建德对裴矩的工作非常满意,他常常召见裴矩,向他咨询典章制度的细节。一次,窦建德在朝会上对群臣说道:“裴公为我制定的礼仪和律令,不仅使朝廷井然有序,也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裴矩谦虚地回应道:“大王英明神武,臣只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若能以此为基础,逐步完善制度,必能使国家更加繁荣昌盛。”
在裴矩的辅佐下,窦建德的政权逐渐摆脱了草莽气息,开始向一个正规的国家政权转变。朝廷的礼仪变得庄重肃穆,官员的行为也更加规范。百姓们看到国家逐渐走向正轨,对窦建德的统治也更加支持和信任。
国家事务安排妥当后,窦建德面对隋朝的萧皇后,心中颇为复杂。萧皇后是隋炀帝的遗孀,身份尊贵,此时已五十二岁,但容貌依旧美丽动人。然而,窦建德以“义军”自居,讨伐宇文化及是为了维护隋朝的正统,而非为了贪图享乐,不能走宇文化及的老路。因此,他决定以礼相待,在宫中辟出一间别院,让萧皇后独自安居。
萧皇后虽然得到了窦建德的礼遇,但内心却充满了孤独与无奈。她曾是隋朝的皇后,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却沦为乱世中的寄居之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依然美丽,但这份美丽却无人欣赏。她心中暗自叹息:“我萧氏一生荣华,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真是天意弄人。”
萧皇后曾试图接近窦建德,希望能在他的庇护下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然而,窦建德却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他生活简朴,不贪图酒色,对萧皇后的美貌毫不动心。萧皇后这才明白,窦建德与宇文化及截然不同。宇文化及贪图权势和享乐,而窦建德却是一个真正以天下为己任的领袖。她无法用自己的美貌打动他,只能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别室,心中充满了失落与寂寞。
每当春花盛开或秋月当空时,萧皇后总是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心中感慨万千。她想起昔日的荣华富贵,想起隋炀帝的宠爱,想起自己在宫中的风光无限。然而,这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如今的她只能空对晓露暮云,静处伤神。
窦建德虽然对萧皇后以礼相待,但他也明白,萧皇后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一个敏感的问题。他不能将她随意安置,也不能让她参与政事,尽量避免与她有过多的接触,然而,让萧皇后长期呆在自己的宫中也不是办法。
不久,远嫁突厥的隋朝义成公主派来使者,请求接萧皇后前往突厥团聚,这才解决了夏王窦建德的这一大顾虑。
萧皇后,名唤萧绰,出身南梁皇族,是西梁明帝萧岿的女儿,也是隋炀帝杨广的皇后。义成公主原名杨蓉,是隋朝宗室女,隋文帝杨坚的孙女,隋炀帝杨广的堂妹,为和亲公主嫁给突厥启民可汗。因此,根据历史记载,义成公主也是萧皇后的堂妹,义成公主应该称呼萧皇后为“嫂子”。
我们在前文中介绍过,义成公主早年先嫁给了突厥的启民可汗。启民可汗去世后,按照突厥的收继婚制,义成公主又先后嫁给了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处罗可汗和日后的颉利可汗。
处罗可汗在位期间,正值隋末唐初,中原动荡,义成公主利用自己在突厥的影响力,促成了处罗可汗对隋朝遗臣萧皇后的接纳。
萧皇后到达突厥后,受到了处罗可汗、义成公主的礼遇和照顾。义成公主为她安排了舒适的居所,并尽力让她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萧皇后在突厥的生活虽然远离了中原的战乱,但她心中依然充满了对故国的思念和对往事的感慨。她时常回忆起隋朝的辉煌岁月,感叹命运的无常。至于唐朝统一天下以后,萧皇后与义成公主两人的命运,我们会在后文中进行讲述。
窦建德处死了宇文化及等隋朝逆党,军事和政治势力进一步得到扩大,他替隋朝报了弑君之仇,算是具备了有利的政治资本。为了寻求隋朝残余势力的支持以及争取突厥的支持,窦建德命人将宇文化及的首级送往了突厥义成公主处。
义成公主接收了宇文化及的首级,并将其挂在突厥的王廷里进行示众,以宣泄宇文化及弑杀兄长隋炀帝杨广之恨。
这之后,窦建德便开始与东都洛阳王世充势力结好,这一举动背后有着深刻的政治和战略考量。
窦建德和王世充都清楚地意识到,唐朝李渊父子正在逐步统一天下。李渊父子以关中为根据地,势力不断向东扩张,对河北的窦建德和洛阳的王世充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为了抵来自御唐朝的军事压力,窦建德和王世充此刻选择结盟,试图通过联合力量来对抗唐朝的进攻。
窦建德以河北为根据地,控制了河北大部分地区,拥有较强的军事实力和资源。王世充占据东都洛阳,洛阳是中原的核心地带,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既是政治中心,也是交通枢纽。使得双方在地理和战略上形成了互补。窦建德可以从河北南下支援王世充,而王世充则可以依托洛阳的防御体系,为窦建德提供战略纵深。这种合作有助于双方在对抗唐朝时形成合力。
而且窦建德需要应对唐朝从关中向东的扩张,同时还要防备北方的罗艺等势力;王世充则需要应对唐朝从西面的进攻,同时还要防备南方的其他割据势力。双方结盟后,可以避免两线作战,集中力量对抗最主要的敌人——唐朝。
同时,窦建德和王世充都试图在乱世中确立自己的政治合法性。窦建德以“义军”自居,宣称自己是为隋朝讨伐叛逆;王世充则拥立隋朝的皇泰主杨侗,试图以隋朝正统继承者的身份自居。双方结盟后,可以在政治上互相支持,增强各自的合法性。例如,窦建德可以通过与王世充的合作,进一步巩固自己“替天行道”的形象,而王世充则可以通过窦建德的支持,增强自己在洛阳的统治地位。窦建德和王世充都都与隋朝有一定的渊源,这使得他们在政治上有一定的共同语言。
此外,当时河北地区农业发达,资源丰富,而洛阳则是商业和手工业的中心。双方结盟后,可以通过经济合作,互通有无,增强各自的经济实力。这对于在乱世中维持军队和政权的运转具有重要意义。
但在对抗唐朝这一共同目标上,他们只是为了暂时的利益选择了合作。
东都洛阳的实际权力虽由王世充掌控,但名义上的皇帝仍是皇泰主杨侗。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窦建德特意派遣使者前往洛阳,向皇泰主上表,宣称自己已为其祖父隋炀帝杨广报了弑君之仇。皇泰主对此表示认可,并正式册封窦建德为夏王。自此,窦建德的夏王身份得到了隋朝正统的承认,名正言顺,进一步巩固了他在河北地区的统治地位。
夏王窦建德与东都洛阳隋朝残余政权的合作,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们各自面临的压力,但由于他们统治风格和利益诉求的差异,这种合作并不牢固。窦建德出身草莽,深知民间疾苦,他的政权以宽厚待民、广纳贤才为根基;而洛阳的王世充则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独揽大权,甚至不惜牺牲盟友的利益。两人虽暂时联手,但彼此心中都清楚,这场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
历史的洪流中,合作与背叛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唯有实力才是立足之本。乱世如棋,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存亡。窦建德的命运将如何书写?东都洛阳的隋朝残余政权又将走向何方?我们下章再继续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