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罗赢悠悠转醒,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他利落起身,整束衣冠,一番盥洗之后,走出房门。
桂青早已熬了一锅稀粥,置于屋外桌案上,粥色微微泛焦,显然桂青素日并未下过厨房,然罗赢腹中空空,加之身处这军旅之中,诸事皆以简从,又哪有闲心去挑剔这吃食。
不多时,允泽亦是被粥香吸引而来,大步上前,毫无犹疑地接连舀了两碗,须臾间,便如疾风扫叶般将那粥食饮尽,点滴不剩。
二人稍作商议,便决意出门探看这军中的诸般景况,心想着或能凭己之力,为军中诸事添些助力。罗赢率先抬手,缓缓推开房门,刹那间,只见门外静静伫立着一众士卒,细细瞧去,皆是年岁颇高之人。众人仿若苍松翠柏般挺立,目光盯紧着那扇木门,显然已在此等候良久。
待罗赢刚一现身,刹那间,众人眼中光芒灼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齐齐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齐声高呼:“承祥侯安好!”
罗赢正与允泽低声交谈,骤闻这震耳呼声,不由得唬了一跳,右手本能地按向腰间佩剑,待看清众人俱是身着靖朝甲胄,心下方才稍安,赶忙拱手还礼问道:“诸位免礼,不知众将士齐聚于此,所为何事?”
言罢,罗赢目光徐徐扫过众人面庞,只见诸人眼中满是尊崇与热望,心下暗自纳闷不已。允泽立于一侧,亦是饶有兴致地细细审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此时,一位鬓发霜白的老兵,缓缓迈出步子,目光紧紧锁在罗赢身上,口中喃喃低语:“仿若一人,这般眉眼,与令祖竟一般无二。”
罗赢闻之,直直望向这位老兵,急声问道:“您可见过家祖?”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说道:“侯爷有所不知,小老儿名叫周长嵘,原是您祖父承祥侯老将军营帐前看门的小兵。想当年,老侯爷冲锋陷阵,威名赫赫,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闻风丧胆。小老儿虽只是守在帐前,做些洒扫、传讯的微末之事,却也有幸日日得见将军风姿。老侯爷做事雷厉风行,决断果敢,那份英雄气魄,至今仍刻在小老儿心间呐。”
说罢,周长嵘眼中泛起些许泪光,仿若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匣子悄然开启,已然深深陷入往昔回忆之中。
罗赢拍了拍周长嵘臂膀,亦颇为动容。
周长嵘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泪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侯爷您可知,当年有场恶战,敌军数倍于我军,形势岌岌可危,众人皆有了退意,唯有老侯爷,拔剑出鞘,振臂高呼,以一人之勇,鼓舞了全军士气。那一战,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最终我军竟奇迹般扭转战局,大获全胜。老侯爷之名,自此更是威震四方。”
众人围在一旁,静静聆听,脸上亦是浮现出追忆与自豪之色。允泽暗自钦佩这老一辈军人的英勇无畏。罗赢仿若身临其境,心中对祖父的敬意愈发深厚,他暗暗发誓,定要传承祖父遗志,在这军中闯出一番作为,不负承祥侯之名。
“彼时,托曼丹岜那厮竟使出阴损毒计,遣了探子潜入我军营地,于水源之中暗投毒药。众多将士饮下,纷纷毒发殒命,惨状不忍直视。侯爷亦未能幸免,身中剧毒,性命垂危,军医们皆束手无策,关键时刻,还是黎昆小子,冒死进言,提出以放血疗法一试。万幸的是,侯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终被救回。可经此一劫,侯爷元气大伤,身体自此虚弱不堪。那托曼丹岜见有机可乘,旋即集结兵力,悍然前来攻城。侯爷强撑病躯,领兵迎敌,怎奈身体每况愈下,终究不敌那贼子的凶猛攻势,轰然倒在了阵前,壮烈殉国。近些年来,屡屡侵扰我边境的,便是托曼丹岜的长子古慈拉罗。此人骁勇善战,其浑身筋骨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我军将士曾数度挽弓搭箭,瞄准他要害全力射去,可利箭触其身,根本难以伤他分毫。哪怕激战正酣,他与我军鏖战整日,次日竟又能生龙活虎地现身战场,精力之充沛,实在令人咋舌,实乃我军最为棘手的强敌。”周长嵘沉声说道。
罗赢剑眉高挑,神色激昂,说道:“我罗家世代忠良,为国为民与匈奴交锋无数。可叹我家祖、家父,皆殒命于匈奴人的利刃之下,血海深仇不报,我罗赢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今日我来到此地,便是抱着必死之决心,定要替家祖家父报仇雪恨。匈奴一日不灭,我便一日不返京城!”
言罢,其周身气势如虹,正气凛然,一众将士望着罗赢挺拔坚毅的身姿,仿若又看到了昔日那位纵横沙场、令匈奴闻风丧胆的承祥侯归来一般。此刻,他们眼中满是炽热光芒。
晨光洒下几缕强光,落在古老而厚重的城门之上。一众人前呼后拥,簇拥着罗赢拾级而上。
此刻,薛将军与吴将军正伫立在城楼上,面色凝重,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他们低声商议着军机要事,偶尔撩起衣角擦拭额头的汗珠。
听闻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二人齐齐回首,见罗赢稳步走来,吴勇将军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激动之色,他猛地转过身来,快步向前,目光紧紧锁住罗赢那张脸,满是急切与期待地问道:“你是何人?可认得罗乾老将军?”
薛将军负手而立,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罗赢,眉梢轻轻颤动,脸上不动声色。
与此同时,周长嵘等一众将士早已单膝跪地,齐声向吴勇与与薛仲礼行礼道:“吴将军、薛将军!”
罗赢拱手行了一礼,神色谦逊,不卑不亢地回道:“小人不才,名叫罗赢,吴将军口中提及之人,正是在下的祖父。”
吴勇绕着罗赢缓缓踱步,他目光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口中喃喃:“太像了,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身形相较而言,略显单薄,没有老将军那般壮实魁梧。”
说到这儿,他微微摇头,似有些惋惜,随即目光一凛,看着罗赢夸赞道,“不过,敢孤身奔赴这刀光剑影的战场,倒也不失为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想当年,我与你祖父一同征战沙场,历经数次生死之战。犹记那一回,匈奴大军压境,先皇彼时还身为皇子,深陷重围,危在旦夕,是罗乾老将军一马当先,硬是从匈奴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救出先皇,我有幸参与其中,那番惊心动魄,至今回想起来,仍觉九死一生呐。”
言罢,他的眼中满是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脸上的神情既自豪又带着些许沧桑。
薛将军微微仰头,爽朗一笑,上前拍了拍罗赢的肩膀,目光中满是赞许:“京城那帮人,说你纨绔不堪,成日游手好闲。我却坚信,罗乾老将军的孙子,怎会是个庸碌无为的草包?果真如我所料,你还是来了。同你父亲罗中郎将一样,虎父无犬子,皆是英勇无畏之士。”
“你与林家三公子初来乍到,对军中诸事尚不熟悉,就先跟着陈季昭校尉历练历练,他如今身为校尉,手底下掌管着三千多号兄弟,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士。待你们日后立下战功,有所建树,再论功行赏不迟。”薛将军负手说道。
罗赢与林允泽朗声道:“是,谨遵将军安排,我等必全力以赴!”
周长嵘引着罗赢与允泽领罢军服,双手抱拳行礼道:“这一转眼都巳时三刻,我得领着兄弟们回次所操办饭食了。咱们这帮兄弟,大多常年扎根在次所,围着锅碗瓢盆打转;还有一小拨兄弟,在兵器营管理着兵器,整日与那些个刀枪剑戟为伴。咱都一把年纪咯,上战场拼杀是有心无力了,好在还能在后勤这儿出份力。罗小侯爷,往后您但凡有需要帮忙的地儿,别客气,直接移步次所寻我便是,我就是那儿管做饭的火夫长,别的不敢吹嘘,跑跑腿、搭把手的事儿,绝不含糊!”
罗赢见状,语气诚挚:“周老如此古道热肠,罗赢感恩于心,定当铭记。”
言毕,他与允泽二人并肩前行,向着季昭所在之处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