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旭只觉双腿如绵,浑身气力似被无形之力抽空,身形摇摇欲坠。其目光不由自主,屡屡飘向德妃,眸中尽是惊惶与无助,宛若在这风云变幻之际,德妃乃其唯一之救命稻草。
德妃虽面若止水,然内心早已惊涛骇浪。其心如飞轮疾转,苦思破局之策,每一念闪过,皆迅速权衡,然终未得万全之策。殿内气氛凝重,似连空气亦为之凝固,令人窒息。
梁太医观此剑拔弩张之势,心中叫苦不迭,然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诊脉。其眉紧锁,神色凝重,细察良久,终无奈轻叹,声带苦涩与笃定,缓言道:“确是喜脉,千真万确,断无差错。”
苏长宁闻此言,如溺水者得浮木,目光急切投向荣襄郡王赵锦旭,眼中饱含期待与哀求,盼其念及旧情,出言相助。然赵锦旭恍若未觉,冷漠至极。
皇上赵宵廷目光如炬,冷冷扫视众人,终落于苏长宁身上,沉声道:“苏姨娘,三位太医皆诊为喜脉,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长宁闻言,扑通跪地,泪如雨下,泣声道:“婢妾该死,婢妾心悦荣襄郡王,是婢妾不知廉耻,主动勾引于他。皇上,求您赐婢妾一死!”
赵锦旭急忙跪地,辩道:“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与苏姨娘并不相熟,仅只一面之缘。侯爷不在府中,她却有孕,此乃其行为不检,妄想诬陷儿臣,请父皇明察,务必查明其私通之人!”
苏长宁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心中剧痛。枉她一心护他,将罪责揽于己身,却换来其无情诋毁,刹那间,万念俱灰。
皇上怒目圆睁,厉声斥道:“孽子!还不从实招来!”
赵锦旭仍强辩道:“儿臣与她实不相熟,其有孕,何以断定乃儿臣所为?天下男子众多,岂独儿臣一人?”
此时,老夫人夏氏缓步上前,从容道:“老身曾算命,得知苏姨娘与孙儿罗宏佑八字相克,故令其禁足半年之久。然解禁次日,苏姨娘便急于出府,寻荣襄郡王殿下。其在府中足不出户,出府后仅见殿下一人,如今身怀有孕,殿下却矢口否认,莫非敢做不敢当?”
德妃秋波动处,朱唇轻启,曼声问道:“老夫人,却不知缘何如此笃定,当日苏姨娘仅见旭儿一人?”
老夫人容色沉静如水,仪态雍容,不紧不慢地应道:“那日,老身闻得苏姨娘在郡王画舫之中,即刻遣管家疾赴湖边,将其擒拿回府。是夜,便把她幽禁于柴房之内,令两名婆子悉心看守。待翌日,周大人奉圣上谕旨,前去接她入宫问询,管家才吩咐婆子为其梳妆更衣,由周大人一路护送,径直引入宫中。入宫之后,更有圣上亲信之人严密看守。那日她除却面见郡王殿下这一位郎君,再无有机会得见旁人。”
德妃闻此言语,美目之中阴翳乍现,须臾又恢复了那温婉模样,缓声而言:“本宫尚有疑虑,苏姨娘清晨离府,直至晌午过后才去找旭儿探问侯爷消息,这般长久辰光,老夫人怎就决然判定她未曾与外人有过照面?夜间被囚于柴房,四下昏暗,老夫人又怎知未有那胆大妄为的小厮暗自潜入,互通款曲?”
老夫人神色依旧恬淡安然,徐徐言道:“德妃娘娘若心有狐疑,刑部断案公正严明,大可请薛大人相助查明真相。当日与她一同出府的丫鬟此刻仍在我府中,她的供词,老身亦携来呈于圣前。我府上向以规矩严苛着称,府中下人更是训练有素,从未有人胆敢触犯这等大忌。” 言罢,自广袖中取出一纸笺,递与冯敬中,冯敬中继而恭呈于皇上。
德妃柳眉高挑,语气之中锋芒隐现:“那丫鬟乃侯府之人,所供之言恐难脱偏袒之嫌,多有不实。本宫不过是唯恐有人借机兴风作浪,蓄意混淆视听,构陷忠良。”
皇上赵宵廷高居龙御,冷眼俯瞰二人言语交锋,心中早已不耐,沉声道:“够了!此事朕自会权衡裁断,无需再争。”
言罢,目光冷峻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定在赵锦旭身上,厉声叱道:“孽子,朕再问你一回,苏姨娘腹中胎儿,究竟与你有无干系?若再敢欺瞒,休怪朕不念父子情分,严惩不贷!”
赵锦旭额上冷汗簌簌而下,跪地俯伏,身躯颤抖,颤声道:“父皇明察秋毫!儿臣…… 儿臣委实与苏姨娘毫无瓜葛!她…… 她腹中胎儿,绝非儿臣骨血!还望父皇明察!”
苏长宁听闻此言,心痛如绞,泪如雨下,仿若未闻周遭声响,蓦然起身,朝着殿中雕龙立柱撞将过去。众人惊呼,幸而一旁冯敬中反应机敏,眼疾手快将她拦下。苏长宁瘫坐于地,泣不成声,殿内一片死寂,唯闻她那凄厉哭声悠悠回荡。
皇上眉头紧蹙,面色阴沉似水,显然怒极,猛然拍案,喝道:“来人!将苏姨娘带下去,严加看管!待她分娩之后,滴血认亲。”
德妃见状,心中暗喜,寻思一个柔弱女子欲在这波谲云诡的宫闱中平安诞子,谈何容易,千日防贼终有疏漏之时。
皇上转首对德妃道:“德妃,此事你莫要插手。”
苏南易自踏入殿中,便一直缄默不语,脸色铁青,仿若木雕泥塑。
维萱上前,对着身形摇摇欲坠的苏南易轻声问道:“苏大人,敢问贵府可有唤作挽月的婢女?”
苏南易摇头,沉声道:“并无此人。”
“那苏大人这一年之内,可有差遣人前往侯府,给苏姨娘送首饰、衣料等物?”
“未曾。”
赵锦旭听到挽月之名,心下陡然一跳。
只听维萱又道:“皇上,据门房所言,这一年来,有个名叫挽月的婢女多次入府求见苏姨娘,自称苏府之人,代苏大人送些物件给苏姨娘。妾身思量,苏大人从未这般频繁差人送物,细究之下才发觉,那名叫挽月的婢女竟是郡王府之人。郡王殿下矢口否认与苏姨娘有染,那殿下府上婢女频繁寻我侯府姨娘,所为何事?且适才查验出有孕时,苏姨娘已然承认是她勾引于殿下,做下这等丑事,郡王殿下不认也罢,将苏姨娘及其婢女,还有挽月,交予刑部薛大人审问,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本王府中并无叫挽月之人,你竟敢污蔑本王,是何居心?” 赵锦旭佯装怒容质问,实则心中慌乱。
“难道挽月不是郡王殿下妾室 —— 雪姨娘身边的丫鬟?或许雪姨娘亦知晓此事,不若一并宣入宫中来问个明白?” 维萱浅笑相询,眼中透着洞察一切的精明。
赵锦旭心下惊惧,她竟知晓陆雪在他府中。他纳陆雪入府,本意是将她困于郡王府,令挽月监视,以防她外出胡言。陆雪知晓陆家为他所做诸事,自从陆雪知晓陆家满门抄斩,对他恨意滔天。他本欲将她灭口,陆雪却称已将他指使陆家之事的证据藏于稳妥之地,若她身死,便有人会将证据公之于众,她若安然存活,那人自会守口如瓶。
太庙一事万不能牵扯到他,皇子炸太庙,形同谋逆,这罪名,他如何担当得起。相较而言,行为不检,勾引功臣家眷,至多落个作风不正之名,顶多禁足,名声受损,费些周折挽回便是。念及此处,他伏地叩首道:“请父皇降罪,是苏姨娘一心攀附儿臣,蓄意勾引,儿臣未能坚守本心,为其所惑,犯下大错,儿臣罪该万死。”
言罢,又调转方向,朝着老夫人夏氏伏地再拜:“是赵某鬼迷心窍,受苏姨娘引诱,她说侯府众人待她极为冷漠,罗赢更是视她若无物,她欲离侯府,故而对我行勾引之事,我已知错,任凭老夫人惩处,绝无怨言。”
老夫人只觉一阵眩晕袭来,双膝一软,“扑通” 一声重重跪地。她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赵锦旭:“殿下身为天潢贵胄,自幼沐浴圣恩,诵读圣贤典籍,受万民景仰尊崇,行事当为天下表率,怎可这般欺辱我承祥侯府家眷!我承祥侯府三位侯爷闻听战报,未及片刻犹豫,披甲上阵。经无数鏖战,终换得我朝边境安宁,为圣上解燃眉之急,为百姓谋太平之福!这赫赫战功,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市井之间何人不晓?!”
言至此处,老夫人已是气喘吁吁,胸脯急剧起伏,可那悲声依旧不止:“殿下今日这番行径,传扬出去,让那些忠心耿耿、效命沙场的将士们听闻,该是何等的心寒!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所图无非是想护佑家人周全罢了。若连他们的家眷都庇佑不了,往后谁还愿扞守这江山社稷?”
老夫人眼中满是悲愤神色,转而望向皇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皇上,先前殿下言称我承祥侯府众人串通污蔑于他,可事实摆在眼前,公道自在人心,还望皇上明察秋毫,还我侯府一个清白,莫让忠臣良将寒心呐!”
皇上赵宵廷面色阴沉似水,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茶水溅出,弄湿了桌案一角。他双目怒睁,声如洪钟般响彻大殿:“朕素日对你寄予厚望,予以诸多荣宠,盼你能谨言慎行,修身立德,为朝堂树楷模,为皇家添光彩。孰料你竟这般肆意妄为,与功臣家眷不清不楚,朕的颜面因你扫地,朝廷的纲纪被你践踏。荣襄郡王,德行有亏,行径荒唐,褫夺荣襄郡王封号,仗责二十,于府中禁足半年,罚俸一年,以儆效尤!禁足期间,好生反省,若再敢胡作非为,朕定当严惩不贷!”
“侯府姨娘苏氏,举止放诞,行为不检,勾连皇子,更妄图戕害主母,其行径令人发指,罪无可恕!即刻拖出,施以杖刑,以正国法!” 言罢,皇上目光如炬,转向苏南易,冷冷道:“其父苏南易,教养失责,纵女为恶,致使此等丑事发生,罪责难逃。着即革去翰林院掌院学士之职,贬为瓜州知府。望你赴任之后,痛定思痛,勤勉奉公,勿再滋生事端!”
苏南易面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 一声跪地,声音颤抖:“微臣谢主隆恩!” 经此变故,他自觉无颜再留京城,外放任职,倒也算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