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在前方勘察,主子若需,属下这就去替他。”陈二汇报着。
萧皖手一撑,从地上坐了起来。她依然恢复如常,瞧不出半点刚刚那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伸出手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双眸,低声对他吩咐。
“不用。”她说着起身,站定在荼姃身边。接过了荼青递过来的手帕,掸了掸身上沾染的灰尘。
“让壹号撤回来吧,我们准备撤了。”萧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群山对面的方向,那边是难得一片平地,没有蝶花,没有高山,一眼能望得到奔驰而来的军队。
“陈壹回来,谁来看守蝶关?”荼姃打断了萧皖的话,出声问道。
“自然是朝堂的军队守,如何轮得到我的人?”她说着,转身朝着城关阶梯方向走,扶正了腰间的佩剑,把上头金黄的剑穗拨了拨。“我兄长久战沙场,不过区区灵芝驱动,没了灵芝的怪物,凭何攻破我大周防线?”
“神山就在眼前,终于能进去闯一闯了。”
荼姃只看着身边变了样子的人眼中多出些道不明的神色。她跟着萧皖的脚步走向阶梯,手中从袖袋中掏出了覆面,边走边戴在了脸上。
“青啊,去把我在城关的弓箭取来。”她对着身边的荼青吩咐着,视线仍然贴在萧皖身上,一刻不离开。
“管主,属下去罢。”陈二听着荼姃的吩咐主动对着荼青抱拳,请下了这活计。随后眨眼间一声响,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取箭做什么?”萧皖忽然转过了脸,对着她勾唇笑着。
她日日都覆面,如今这一笑,还真是许久不曾见过了。她这笑容明媚的,真是勾人,看的荼姃不自然的愣了一下。
“无形箭,要射杀我么?”她轻笑出声,朝着荼姃伸出了手,把她刚刚从萧皖脸上摘走的面具拿了回来,并没着急戴上。
“堂主本事的确稀世珍贵,脑子也是一顶一的灵光,我的确是捡了个大便宜。”她摇摇头,眉头有些轻轻皱着,露出了个形容不出的表情来。
“还真是得感谢瞿聿。要不是她,你怎么能落得到我手里,能从奉决手上把人抢过来。”她朝前走着,把荼姃落下了一个身位,二人不能并肩。
踏靴发出的声响像是鼓点一样催人,再混杂着蝶花被风吹出的簌簌声,好像时间在往前撒腿跑着。
她能看到,她的结局。
她的结局,他的结局。她的抉择,他的抉择。
“你最好,能明白你如今到底是什么处境。”荼姃瞧她无心笑的灿烂,心中还思索着她适才那一幕神叨叨的“得道”。
“我的处境?”萧皖重复着说了一遍,说完低低笑了两声,肩膀轻轻颤动着。
她忽然转过了脑袋,仍是她习惯的那样,身子只稍稍拧动了一点,脑袋却能整个转过头来看着她,看上去快要掉下来了似的。
她勾唇笑,琉璃眼珠在笑得弯弯的眼眶之中转转,最终,把视线聚集在荼姃身上。
“处境如何,自然是天运。”
猩红的指甲长长了不少,哪怕临行之前萧皖已经修剪过。如今她指尖托着漆黑的面具,赤红的指甲抓睛的不行。
黑玉材质的面具被她戴在了脸上,她笑容不变。
可是诡异的。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只剩下双目眉眼。如今再瞧着她的脸,竟然丝毫感受不到她的笑意。
“所以,你就是要赌?”
“赌?我可从不觉得,皇帝有本事真能胁迫的住我。”萧皖转回了脑袋。她瞧着有些西行了的太阳,伸出手遮挡在眼前,看了看远处。
“真走到了那一步,大概,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她摇摇头,瞧着奔涌而来的大军,朝着暗处挥了挥手。
周遭隐匿的亲卫即刻动身,纷纷朝着蝶关外动身,整合着马匹,时刻准备出城。
“我坚信嬴畟不会叛我,虽说人心可畏,但我眼力还在,我愿意信他,他也值得。”
“可若真有一天走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我便只能叹息着,亲自动手取而代之了。”她好像很遗憾似的,咂咂嘴,看着腰间摆动着的剑穗。
她声音缓缓,动作却快。言语之间已然来到了车马队前,一拉缰绳翻身上马。她坐在马鞍上,居高临下的瞧着荼姃。
“真有那么一天,你们该替我欣喜。”她说着,不清不楚。可是荼姃却听懂了。
得道。
萧皖说的是这个。
皇帝折命,萧皖得道。人常清静,天地皆归。
所以,刚才她落的那一滴泪,为了是这个吗。她这泪珠,是为皇帝的死落得。可是.....这是从何得来?
荼姃蹙着眉,探寻着萧皖话语之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是能卜卦了?”她试探性的问着,萧皖听了,眼中却露出了几分诧异来,似乎很意外。
随后看着她,眼中竟然满是赏识。
“你当真是聪慧,难得一遇。”萧皖带着几分赞叹的摆着头,看着荼姃愈发紧蹙的眉,眉眼弯弯的。瞧着她紧拧着眉思索着,颤动着慕然笑了一声。
萧皖命格太重,无法占卜。这是天师说的。
因此她纵然武学天赋奇佳,可是终归没能真成了道士。她在天师府学的只是术数和道法,占卜打卦一窍不通,费多大力气都没能学会。
原本也以为她这一辈子大概都无法习得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能顿悟。
巧合吗?
“可是巧合?”荼姃想着,也出言问了出来。
她实在不信,过往十几年都不能掌握的本事,就在如此荒谬的情景之下顿悟了,这根本反常。
何况天师预言从未出错,有他发话,又岂是说顿悟便能顿悟的?
这是天运。天不让她悟道,就算她想破了脑袋也悟不出。
“我不知晓。”萧皖摇摇头,带着些自嘲的笑了笑。她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把脑海之中还残存着的残影甩干净些,不愿意再回忆。
方才她看见的那一幕,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不过那手笔,也的确是她会做得出的。一分不假,真的可怕。好像他真已经涸血而亡,歪倒在坛子里。